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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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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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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俨然一盏茶

 

 与茶最初的相遇,是在我的幼年。

以一颗寻找的心境,沿着来时的羊肠小径,穿越时光深处的山水,就会再现经年里鲜活的场景。屈指一算,爷爷当年也就七十多岁,可觉得很是苍老。步履蹒跚,胡须花白。常自言自语:可一日不吃窝头,不可一日没有叶子。爷爷那四件套茶具看起来有些粗糙,其实是那样古老与精致。那把烧水壶油光锃亮,壶肩上隐隐约约刻着一圈文字,从不沾半点灰尘。青花瓷茶壶,在光的映趁下,流光溢彩,图案栩栩如生。那只茶碗碧玉一般华贵,晶莹剔透,从不沾半点茶垢。

刚刚开春或者深秋,天气还凉,爷爷就坐在门前那块光滑的青石上,依着青石制成的石桌开始喝茶,从早一直喝到日落。有时口渴,我便喝上一大口茶,那样的苦涩。爷爷说,叶子最解渴,喝多了不苦还有香味。爷爷喝了一辈子大叶茶,年逾八旬,无疾而终。

缘分就是遇见。十多年后,我入伍到空军,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友聚集到绿色的军营。真正的喝茶是从这如歌的岁月开始的。南方的战友带来的“大叶茶”一起分享。起初依旧有些苦涩,喝着喝着与茶难舍难分,成了不可缺少的饮品。大叶茶在最好的时节采摘,是不曾加工过的绿色天然饮品。每当南方战友从家里寄来的茶叶包裹送到营房,便一齐欢呼雀跃:我们又有茶叶喝了!

茶如人生,人生如茶。当穿越韶华两鬓染霜,喝茶已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喜欢在无人纷扰的午后,沏一壶浓茶,伴着渐渐氤氲的茶香,梳理杂乱的思绪,让有些过往从记忆中剔除,让有些过往在未来成为鲜活。静静地审视片片叶子,在杯中一次次翻滚,沉淀,一杯水由浓喝到淡,也品出一壶茶从浓郁到无味的涅槃。有时竟会瞬间感叹:人生不也如此么?

有人说,茶与睡眠相互影响,其实不然,那是二者尚未抵达心神的高度融合。我常常会在妩媚的夜色,沏一壶新茶,置放在案头,一边浅浅阅读,一边静静品茶,当阅读与品茶慢慢融合,文字、茶、夜色,心事融合在一起,就会抵达心灵豁达与超然的高度。当极目远眺,这场景会镶嵌在无垠的夜空,与繁星一起,让你享受一次从未有过的梦幻之美,简直就是一种无言的曼妙与超然。

静静饮茶,固然是一种享受,可你若在一种忘我中饮茶,或许就会有一种涅槃重生的美妙。一直喝到午夜的钟声响起,一直喝到茶的无色无味,便会心魂通透,恬然入睡。

白落梅说“将一盏茶,喝到无味,将一首歌,听到无韵,将一本书,读到无字,将一个人爱到无心。”清淡光阴,就着一盏清茶,落棋敲子,吟诗作画,让平淡如水的日子,在馥郁的馨香里雅致而丰盈。

古往今来,季节更迭,花开花谢。岁月与山河在朝夕的轮回中,早已找不到往日的旧色,唯有一缕茶香飘过秦时明月汉时关,依然在一杯水中安然。时光会远去,茶香依旧氤氲在心间。

茶和水的缘分,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仿佛是来赴一场千年的邀约,茶是水最美的风景,水是茶久等的归人,相逢时,无须言欢春花秋月,亦无需倾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是默默无闻的相依相融,茶为水释放生命中最美的馨香,水陪着茶同甘共苦,冷暖不弃。一次无言的融合,一次浅浅的相遇,竟然成就了今生今世的不分离。

一盏茶,总是从浓开始,把所有的味道慢慢饮尽,纵然喝到无色无味,也总能让人回味无穷。伴三五旧友,把盏临风,仰或清风邀月,无需音乐悦耳,亦无须权势名利,寡言少语,把手中的一盏茶慢慢品透,品出茶与水的机缘,也品出彼此荣辱共存的真谛。

品茶,也谓修为。若只为解渴,漠视对茶的品读,那无疑是亵渎了饮茶的庄重。茶的一生,坎坎坷坷,历经风雨的侵袭,接受采摘时的分离之痛,经过高温的烘烤,日光下的晾晒后,方可在一杯沸腾的水中,上下自如,荣辱不惊。袅袅茶香,阿娜茶韵给唐诗宋词添了滋味,也给春花秋月平添了一缕妩媚。人生之旅,见证春秋冬夏,花开花谢,跋涉于红尘,免不了滚打摸爬,跌跌撞撞,一路聚散离合难免,荣辱成败亦是家常。唯有以一颗素雅之心,看淡尘世浮华,笑纳风霜雪雨,无论是鲜衣怒马还是枯灯残荷,都可从容面对。

当三五旧友共饮,或独自慢品,回望遥远的岁月,总会心怀感恩,想到唐代的陆羽。陆羽爱茶成痴,与朋友相约喝茶,纵使千里冰封,山水阻隔,也从不失约。为寻找好茶树,陆羽独自穿越荒山野岭,踏破芒鞋乐在其中。为寻找煮茶的好水,陆羽遍访名山大川。为煮出一壶好茶,陆羽花了五年时间,设计出二十四种茶器。倾其一生,撰写《茶经》,将茶带入千万寻常百姓家。终成一代“茶圣”。茗茶润山川,茶理育后人。陆羽赐予后人最珍贵的茶饮,也留给后人人生如茶,茶如人生的哲理。

一个不温不燥的夜晚,沐浴着灯火阑珊的夜色,漫步街头,忽然觉得饭馆林立,而茶馆难寻。我在想,一座开放的城市,同时也该是一座包容淡定的都市,在街头,或者拐弯处,可随时在一家茶馆入座,无论空间大小,窗明几净,一边品着茶,一边品着这座城。不但可以读到一座城市的火爆,也可读到这座城市的淡定与大气。当你把一盏茶喝到无味,也读到了一座城的真味。为此,我曾撰文:茶馆,安放灵魂的驿站,呼吁更多的茶馆林立街头巷尾,成为一道景致。

烟火人家,凡夫俗子,日子清淡如茶,苦中回甘。平静的日子,在一壶茶里安稳着,早出晚归之时,泡一壶茶,默享儿孙绕膝的天伦,不用山珍海味,富丽堂皇,幸福已把眉眼间写满。把盏对茶,无论莫道之交,还是萍水相逢,有茶,有水,一方茶几,几个板凳,世事风云,家长里短,都在唇齿间袅袅生香。

数年前,我漫步于开元南路,一直向南有一座茶馆,名字好像是木棉花开。那是晚秋一个大雾弥漫的午后,慕名步入这家小茶馆,春江花月夜的古筝与幽静的空间相得益彰。这个幽静的空间,迅速让我的心绪静了下来。茶的种类不是太多,可都是新茶。我慢慢品着茶,有意无意望着窗外的人群,有的面色焦虑,脚步匆匆。有的神态舒展,步履从容。一如一盏茶,有的由于水的热烈,正在翻腾,有的已历经冷暖,有所安静。这不正是人生的写照吗。后来,听说茶馆效益不好,正好遇上拆迁。我多么的期待,哪怕是一个街角,能多一些可供小饮的小茶馆。

“茶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喝茶久了,心性会通透许多:人生的沉浮,像极了一杯茶的禅境:拿起、放下。而最终的拿起,终将成为席间永远的放下,而茶韵则氤氲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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