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火盆炙烤般的天气,哪有盛夏的模样?连日来,40度的高温分外强势,万物开始了一场关于生命的淬炼。夏花,不畏暴晒与炙烤,并借着光和热的能量茁壮成长,它们的气概,多么的值得令人礼赞。
太阳在晚霞并未徘徊多久,便落在了错落无致的楼群。地面的温度渐渐回落,发烧的空气也慢慢散去。紧接着,一场风儿带着一丝凉意,伴着远近的花香,淡淡地掠过,让人感到夏日独有的喜欢和惬意。夏花从不孤独,路畔一片片栀子花,石榴花,还有攀附在老榆与断壁的凌霄花,都在热烈地绽放。与春花比,它们是那样的淡定而热烈,庄重而浪漫,娇柔而老成。每一种夏花,都会给人一种提示:生命的本质是热烈的,你只要不负岁月的给于,不负生命的担当,你就是旅途那种最引人注目的模样。
那个依旧有些凉意的傍晚,天空飘落着蒙蒙细雨,雨丝借着橘黄色的灯光,透过茂密的银杏和梧桐,落在青褐色的地面。我忍着病毒感染而高烧39度的不适,在去往医院的路上,稍稍停顿,那一片攀附在几棵老榆和一段残壁的凌霄花,已经是含苞待放的模样了。十天出院后,凌霄花已尽情的绽放在建设大街,晨练的人们或驻足观赏,或精心拍照。次日的黎明,我悄然漫步在凌霄花架下,一丝丝凉意和花香让我慢慢陶醉,真切地感到曙光与花香相融的美好。
生如夏花般的热烈,这是上帝对每一个生命的希望。人生像极了一株夏花,生根发芽,长出枝杈,积蓄能量,在适合自己的时光里,尽情地绽放。岁月不居,时光如流,生命那样的短暂,我们也要以最好的年华,去成就人生,壮丽事业,在不远的远方遇见更好的自己。人生之旅难免有些黯然与薄寒,这些,都是生活的一种淬炼。黯然过去必遇光明,薄寒过去必有温暖。高烧虽然退去,低热还在持续,我躺在空旷的白色病房,等待着东方的曙光。缓缓拉开厚厚的窗帘,俯瞰一个崭新的世界,马路街小学的绿色塑胶操场,有几位喜欢运动的老师用无声的脚步打破了操场的宁静。操场的围墙之外,是一片村庄改造留下的废墟,惜土如金的人们把它改造成一片片菜园子,绿油油的充满希望,让人觉得这个世界永远充满生机。
我所熟悉的夏花里,锦带花是我最喜欢的一种。它不畏干旱,也不惧土壤的薄瘠,常常盛开在路畔或者石缝里。春花凋谢,园林已是一片幽绿,只有锦带花打破了单调的局面,在园林的边缘和角落默默地绽放,如果是一早遇见锦带花,它会散发出一种类似桂花的醇香。一条纤细的枝杈上,可以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朵,纵然遇到一场风雨也不易凋谢。我在想:夏花的美好,大概就在于它的热烈,在于它的执着,在于它不轻易失去自己的坚守,改变自己的心性。
自古至今,赏花已是生活的一部分,南来北往的人们为了一场花事,竟然千里迢迢,一睹花容。夏花是浪漫的,赏花的仪式感也就当然是浪漫的。那年,我去洛阳赏牡丹花开,一望无际的牡丹园,让游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我俯下身闻一闻牡丹的花香,可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浓郁,只是一种淡淡的香。一旁的花农说,牡丹的花香总是淡淡的,一直延续到很久,极浓郁的香味,也就在绽放的最初期。我终于在绚丽和喧嚣中找到了那一抹平淡、那一抹宁静。一提到花香,大家就会想到汪曾祺所说:“我就是要这样香,香的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对于众多的赏花人,这种自我坚持的理直气壮,可不是谁都有的。
夏花,在细腻的季节里,仿佛活得不够精致而略显粗鲁,花期来了,从不讲究自身需要多么的矜持,总是分秒必争地绽放。我曾在春天里看到一些“变色花”,开着开着就背叛了自己,开成了另外一种模样。夏花则不然,它有着自己的风骨,无论季节怎样的摆布,总是心性不改,绽放出最初的模样。我居住的西侧的开元湖,有一片荷花,面积越来越大,绽放着浅黄色,浅粉色的花儿,几只远道而来的水鸟穿梭在荷花中,有人惊扰,立刻藏匿在荷花下的深水处。荷,朝夕绽放,留下一种淡然,一种清丽。这些懂得适时开放的夏花,在季节面前多了一份平常心,所以,才有了烈日下的那一份从容,踏踏实实地伴着人们度过一个完整的夏天。
我们一边阅读着夏花,也读懂了自己。因为渴望生,所以不舍得逃离这个纷繁的尘世。后来,在人生之旅便有了爱恨情仇的牵绊,便有了生死离别的无奈与忧伤。在这个轰轰烈烈的世界,又有多少人能摆脱人生的凌乱,不惧旅途的风雨?当你沉默时光的一隅,回味那些亲历的过往,你就会感到,当你真正绚烂地活着时,从不缺乏幸福,而所不能释怀的只不过是一段故事里的过往,它的归属从未偏离你的期许与追求。
炎炎的夏季,消夏虽然是一种生活,更是一种情趣。把瓜果冷藏或冰冻,喝冷饮,吃冰茶,固然是一种舒爽,然而,也有心静自然凉之说。很多时候,你可沏一盏茶,摇一把蒲扇,喝着喝着,身心便舒爽了许多。每一个不经意的消夏方式,都会让炎热的夏季多了一份情趣。童年的夏,并未空调,晚饭后,躺在房顶上的那一张凉席上,数着天上的星星,听着大人讲着村里的陈年旧事,便慢慢进入梦乡。
从乡下来的人,在城里虽然生活了好多年,乡下的夏总难以释怀。夏季虽然是一个忙种又忙收的季节,可夏花的绽放,为乡下的夏平添了一抹古朴与美艳。田野里的麦香渲染了整个村庄,一场麦收让人们起早贪黑享受着丰收的喜悦。一条条幽巷里的参天家槐,开着细碎的花儿,一粒粒槐米散发着的清香,虽略带微微苦涩,却让苦夏多了一阵阵别样的清凉。房前屋后的紫薇花,也趁着夏日的热烈,尽情地绽放,酝酿着六月的一场花事。
六七月的夏花,是最值得礼赞的。它们不以花期长而自傲,也不以花香醉人而自负。花期越来越短,它们的风骨却越来越让人喜欢。近年来,女贞已成为城里的一种景观树,生长在园林与路畔,快速成就了一片片绿荫,并盛开着米粒般粉色、黄色的花儿,随着风儿的流动,大街小巷便可闻到一股股别样的清香,花儿可茶饮,健脾清热,备受人们喜欢。
夏花会成就一场花事,也会沦为一场旧梦。然而,夏花总不敌岁月的绵长而渐渐枯萎,只有夏花派生的梦,总在悄然的繁盛与鲜活。因为,在任何一个琐碎的生活版块里,都有夏花的影子。(2023年6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