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别炎炎盛夏,目及处的秋色便渐渐浓郁了。岁月就是这样,在一次次往复中,成就了一种不曾老去的厚重。
曾经,我们以满腔热忱迎来了繁盛的夏。当下,正聚精会神享受盛夏的热烈时,不经意间,已经遇上了处暑时节,我们只能以一腔的不舍,把盛夏的那一抹热烈,小心翼翼地融合在天高云淡的秋。
我喜欢盛夏,因为只有盛夏的湿热,万物才会茁壮生长,谷物才会满仓;我喜欢盛夏,它驱散黯然,以最强的光,消杀了邪恶的猖狂;我喜欢盛夏,它以倾盆的雨,洗刷了岁月的风尘,迎来了一季的清爽。
一次无缘无故的享受,无论怎样的欣喜惹狂,也总会在油盐柴米中淡忘的无影无踪。只有成就和收获背后的付出与艰辛,才会深刻于岁月的某一个章节,每每想起,都会深深感到那样的值得和美妙,你会觉得生活没有虚度,油盐柴米没有辜负。细细阅读岁月,你才得知,金秋里所有的喜悦都是用汗水浇灌出来的。
“三伏天”是盛夏的标配,酷暑难耐,因此,冯骥才老先生把酷暑称之为苦夏。当下的盛夏,无论何以轰轰烈烈,也总是会如烟而逝,不曾安放。而记忆里的盛夏,却历久弥新,鲜活如初。一人高的玉米,高粱和大秋作物,一坡坡,一层层,一块块,让原野变得厚重,变得丰满。三伏天,人们在密不透风的庄稼地里中锄,上烤下蒸,汗滴禾下。到了地头,端起塑料壶喝一阵井拔凉水解渴,然后,席地而坐吸上一袋烟稍稍歇息,又怀揣着丰收的希望继续耕耘。
日落西山,偶有一阵山风刮过,带来一丝丝凉意,人们加快了中锄的速度。苍茫的夜色由远而近,人们望着袅袅炊烟下渐次点亮的灯火,乘兴而归,劳作的疲惫也在瞬间消失。
一转眼,过了立秋,又遇到了处暑,这标志着盛夏渐行渐远的离去。人们无论怎样地匆忙追赶,也不低岁月匆匆的脚步。人们就这样在不停歇的辗转中,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步入人生的暮年。
我很喜欢农谚:“立了秋,凉飕飕”,“立了秋,热死牛”。前者是说立秋后有了凉意,不过那只是极少数的气象,后者才为多见,因为立秋后伏天尚未结束,高温暑热并未退去,只有到了处暑节气,秋色才会羞羞答答的显露,早晚有了一点凉意,遛早的人们也不再汗流浃背,一些秋花也悄然吐出新的叶芽,一些夏花也随之悄然凋谢。
岁月就是迎来送往的辗转。季节间从不相互冲撞,只是彼此的成就与更迭。岁月还是一个舞台,季节各有各的脸谱,都应深情以待。所以,我们对季节不可厚此薄彼,要尽情的去享受每一个季节的情调,如数家珍般的窖藏下每个季节不同的美。
楼前那棵家槐,穿越三十个寒暑,由一株东摇西摆的幼苗,历经年复一年的淬炼,已经超越了五层楼的窗子,成就了一片枝繁叶茂的绿荫。去年的中秋,它的生态引起了我的关注,春天来了,周围的花草树木已经一片葱绿,家槐却懒洋洋不动声色,后来终于长出新的枝叶,渐渐地茂盛。可是,它从暮春到盛夏几乎是一个模样。立了秋,尤其过了处暑,一场秋雨落下,繁茂的树冠便长出了一层鹅黄般的新叶,充满着生机和活力。
在一个苍茫的夜色,或者是清宁的黎明,我总会倚窗凝望家槐,然后陷入深思。它为何长长的百日间沉默不语,不动声色?那大概是天气极度炎热与干旱,它用仅有的水分维持着生命的全部,而无法去扩展生命的空间。家槐对岁月是有记忆的,它把一个夏天积淀的能量等到一场秋雨的降落,便不羁地生长,让绿荫又一次得以繁盛。家槐,何等的智慧,而我们呢!
处暑那天的傍晚,小城的灯火渐次亮起,一场大雨倾盆而下,继而转为小雨。雨,仰仗着夜色的安静,一直下到黎明。我踩着湿漉漉的路面,行至开元路与建设大街交汇处,晨风起,夹杂着毛发般的雨丝飘落,这是我今年第一次感受到雨中的秋意。一场秋雨一场凉,环顾四周,骑电车的人们竟然穿上了外罩。
我喜欢秋雨。它不猛烈,不粗狂,也不娇情,顺其自然落到地面与万物亲和。安抚了尘世的喧嚣,淡去了盛夏的浮躁,洗刷了往复留下的风尘。弯弯曲曲的小巷已有人闲坐,谈论着天涯共此时,秋月分外明的喜悦。稍稍沉默,中秋赏月的况味,已成为他们心中最温馨的景色了。
领悟岁月的真谛,需要品味,甚至咀嚼。在抵达“白露”的路上,秋意已浓,目及处虽然幽绿依旧,而细微处已是秋意荡漾。俯身细看,爬行的蚯蚓远不如以往灵动,身后留下的曲线近乎是一条直线。不胜凉意的昆虫也笨拙了许多,爬行变得那么缓慢。一旁的溪流秋水明澈,鱼翔浅底。仰望天际,白云悠悠,随风漂移。行走在林荫间,偶有一片叶子会飘落在肩胛,醒示我们秋意已浓……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过几日,就要迎来白露节气,当我们站在一个至高点,回首遥寻,盛夏的影子已经甩在了很远处。躬身耕耘的人们,将沐浴着今年第一抹薄凉,又要去打理这个秋天的行程了。(2023年8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