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生于山区,长于山区的缘故,那连绵起伏的山脉,参天蔽日的丛林,已成为我心中最美的景色。
也许这样,我觉得我是一位心中有山,眼中有树的人。
屈指一算,离开山乡已经半个多世纪了,可是,对于那山那林的钟爱,却在心中日益深植与成长。那些山,那些林也许会老,我也会渐渐老去,而对它们的爱恋却不会淡忘,并渐渐镌刻在心壁,永远的栩栩如生。
山与林,山与树,仿佛是彼此修行的道场,相伴岁月不分离。绵延的山脉,虽然土壤薄瘠,缺少水分,而一株株不同种类的树,却在一道道狭窄的石缝里,安家落户,于青山朝夕相伴。站在山脚下,仰望孤独的山脉,仰望石缝里的树木,它们那种不畏环境的恶劣,甘于命运抗争,对生命的自信,以及彼此相依,甘苦与共的情怀,总让人肃然起敬。
也许由于对山川与林木的喜欢,这些年的夏秋之交,我总会在一些晴朗的天气,迎着蓝天白云,匆匆赶往安卧在大山深处的某一处古村落,在被林荫覆盖的农家小院住下。此刻,就会觉得灵魂已经不在空中悬浮,又一次亲历了脚踏实地的感觉。沏上一杯茶,放在小院的红石板上,然后,绕着房前屋后,细细观赏着高矮不一、粗细有别的树木。那些幼树的肌肤稚嫩油亮,碰一下就会流出汁液。中年的树木,一如青年人的成长发育期,把树皮撑的裂开一道道浅浅的缝隙,不羁地疯长。那些年老的树木,也不见老态,只是长得匀称,瓷实,不再轻狂而已。
人与树,也有着天生的缘分,因为我们都植根于泥土。你从空中俯瞰,那里树木最茂盛,植被最丰厚,那里一定是一座城,或者一个村庄,人们在绿荫下繁衍生息,过着各自想要的日子。三十年前,我乔迁新居,搬到了现在的开元南路东侧,楼的前面长着一棵槐苗,手指般的纤细,东倒西歪,随风摇摆。然而,它却凭借肥沃的土壤,快速地生长。
生命是脆弱的。其实,也是很顽强的。这株无人关照的家槐,不畏寒暑,顶风沐雨,茁壮成长。几乎十年生长一层楼的高度,现在已与五层楼的高度不相上下。盛花期,一串串,一簇簇的槐花不羁地绽放,挂满枝头,花香四溢。一些陌生人,都会闻着槐香找到这座住宅楼。
与树相伴久了,可以洗刷自身的媚气,助力自信心与顽强意志的成长。春暖花开,固然是一场喜事,人们在殷殷期待中,百花竟放,五颜六色,娇艳欲滴,让人陶醉。与树比,只可惜它们红颜薄命,一场风雨,就会“红颜”不在,零落成泥。树则不然,无论生长在山脚,河畔,石缝,荒野都可栉风沐雨,不畏干旱,根植九泉,枝擎蓝天。不知你是否亲历或试想过,当跋涉于无垠的荒漠,忽然遇见一口清泉,甚至一片绿荫,瞬间,你是否会心花怒放,希望满满,不再畏惧荒漠的恐怖与忧伤。
因为喜欢所以关注。三年前,我第一次在北方见到桂花树。那是一个中秋的黎明,走近开元湖公园的东门,忽然一缕缕桂花的香气扑鼻而来,沿着桂香而去,便看到了几株正在绽放的桂花树,它们的个头并不挺拔,而枝杈却十分繁茂,开着细碎的黄花,一阵风儿刮来,桂香越发的浓郁。一位老者走到树下,轻手轻脚地摘下几粒花瓣,放在自己的水杯,边走边赏,高兴而去。当下,气温快速攀升,所有的园林正忙着为绿植灌溉返青水,我拿起一把灌溉压力枪,为一旁的两株桂花树浇了一次透水。园林师傅说,一周后,桂花树就会变得青枝绿叶,生机勃发。
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树从不叛逆,敬畏四季的更迭,不露声色地活着,活出了诗情画意,活出了坚忍不拔,活出了自己的心性。“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夜黄昏”,那怕仅一株孤独的银杏,也是一副极美妙的版画,让赏画人无限遐思,留下发自内心的赞美。
树木不言,自有风骨。我不止一次的感慨:浅浅流年,树是人的楷模,它给人以生存的力量,不畏酷暑,不惧旱涝,最终成就了一片绿荫。那年,在北国守边时,有幸见到了一片胡杨,深黄色的叶子,极度弯曲的枝杈,淡定而乐观的模样,守候着自己的那一片领地,置身无垠的荒漠,独挡着风沙的来袭。瞬间,我被它“生一千年不死,死一千年不倒,倒一千年不朽”的风骨深深地打动。
想到一位哲人的话:“永远不要哀叹,像树叶一样用一生的绿色,最后成熟一个金色的梦。”人生何不该如此呢!不要在生命鲜活的时候贪图安逸,争名夺利,要发奋打拼,为社会和他人多做一点事情,让生命的底色更加厚重与亮丽。深爱树木的人,总会在耳濡目染中学会感恩。树,深植于大地,凭借泥土的滋养,一边成长,一边感恩,将感恩成为生命的一部分,为滋养它成长的泥土遮阳避雨,还大地一片新绿。一个功成名就的人,一定是饱吮了母汁,得到了岁月的哺育。反哺,应该成为一个人的义务与情怀,并成为人生之旅的一束光。
当你以仰望的姿势站在一棵参天大树下,一定是满目绿色。当你俯首垂目,目及处便是沙石与泥土。人,也应像一棵树,脚踩泥土,向阳而生,成为尘世的一抹绿。(2024年3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