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奇人瘦子周

乡间奇人瘦子周

董子亮

乡间有奇人，瘦子周就是一奇特之人。

瘦子周干瘦如柴，手无缚鸡之力，只有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瘦子周自小在庄稼地里摸爬滚打，庄稼活络样样精通，摇耧撒种是一把好手。最拿手的还是造孩子。

这也得益于老婆腚盘子肥硕体壮如牛，居然一连气生了六胎，其中还有一个双胞。这就让全生产队的社员羡慕嫉妒恨。生产队长甚至气急败坏地说：“瘦子周，让你老婆别生了好不，若是咱队社员都跟你一样， 那不得把全队干活的社员给累死啊？”

队长所言不虚。当时遵照公社的要求分配粮食按人七劳三，也就是大部分按人头分，劳力分值只按百分之三十。出工干活的劳力们总朝队长抱怨，拿瘦子周说事儿。有时候甚至守着瘦子周也含沙射影地说道这事。

“哎呀，青壮劳力流大汗，不如生娃白吃饭。”

“哎嗨，这是啥话哦，你有本事也生哦，谁挡着你老婆生孩子了哦。”瘦子周反唇相讥道：“再说了，生孩子又不犯法。”

“难不成是让全队上的人养活你家的孩子啊。”队长说。

“诶，队长，政策是上级定的，这咋是俺的错哦。”瘦子周不服地道。

队长无奈。

秋分未到，又时兴分自留地了。一块地里有一节壤土地是原本要做园地用的。全队四十多户人家都巴望着分到那节好田地。

队长说抓阄，并且当面做阄。一叠纸撕开了，会计写号，几个社员揉成纸团，瘦子周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盯着整个做阄的过程……然后抓阄。结果出来了，瘦子周抓到了那一节好田地。

自留地完全按人口分。瘦子周一家九口人分到了九分好田，那节本来要做园地用的亩把好田几乎全被瘦子周囊括进手中。

这就有好戏看了。

瘦子周本身就是一种田能手，得了九分好田，那好生了得。施好肥以后，瘦子周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来精耕细作，地面平整得竟看不到一块蚕豆大小的土坷垃。

整好了地耩麦子。牛拉耧，瘦子周亲自着耧。地头短，牛在地头上拐不开。瘦子周就使出浑身气力将耧顶到地头位置，如此保证了全苗到地头间边，甭寻思留下一点儿空隙。当然他更注重科学地利用田地，过犹不及。

苗出来了，果然他的田地里与其他人的不一样，那田地里的麦苗，四周齐整整绿油油的，就像人工裁剪出来的艺术品一样。

来年春天，大旱。瘦子周的这块地开始显示出壤土地优势来了。因为浇不上水，其他家的麦苗都蔫悠了，瘦子周家的麦苗已然生机勃勃。

同时他还采取了浅松土保水分的措施。结果抗住了前期的干旱，后来下了一场透雨，他的麦子就更加旺盛。麦秆都比别家的高出了一节。

麦收时，他的九分自留地地打下了近六百斤的小麦。在生产队里又按人七劳三分到了三百多斤，有了近一千斤的小麦，一家人吃到秋粮下来没有问题，还能存储过年的麦子。

别的家就惨了。每人在自留地里二三十斤，分到二三十斤，一共五六十斤的麦子，吃不到秋粮下来，换成地瓜干或红高粱面，还得掺杂着瓜菜等，勉强为继。有的甚至得申请统销粮和救济粮。

瘦子周的孩子们每人相差一岁多，却都能吃饱了饭并按时上了学。除了头大的男孩子上到初中，实在觉得该替父亲分担一下家庭负担，就辍学了。

瘦子周很是不忍。

但是为了将其余的孩子培养成才，也只好牺牲老大。

瘦子周其实是逃荒到本村来的。他的家在一次西河决口淹了，父亲是一教书先生，因此他小时候跟着父亲读过三年私塾。父亲和其他家人没有逃出来，他怀中揣了一本《封神演义》，只身来到了现在的村子的破庙里居住下来。

正好赶上解放和土改。他一个孤儿就成了血贫农，还分得了土地和房屋。几年下来瘦子周就成了村上的种田能手。

只有两个女儿的李二爷是个富农，家里很多藏书。但见瘦子周识文解字，便将自家身子胖大的女儿许配于他，一来图的是他的成分，二来是因为他不仅是种地把式，还聪敏过人，能读懂线装古书。

如此情形，瘦子周的孩子们个个机灵聪慧，但凡考试都拔得头筹，居于前三甲。

尤其是那一对双胞胎姐妹， 学习成绩不分轩轾。面容个头长得一模一样，外人根本分不出来。

别人家带孩子都在为吃饭而犯愁的时候，瘦子周家的孩子们可是不缺粮食，那就是一门心思读好书。

到了时兴高考，头一年二小子就考上师专。第二年双胞胎女孩子同时参考，双双上榜，一人读了师范，一人学习医护。第三年，第四年，又有两个孩子考上了大专和大学。最后一个是在1986年考上了大学本科省城重点大学……

瘦子周出名了。

不光出名，但凡逢年过节或者各类假期的时候，他的家里可热闹了，弄得半个村子都躁动起来。头些年，孩子们一般地是提着行李，或者坐着三轮出粗车从外地赶回家来过年，再后来年就直接坐出租车送到家门口。本世纪以来的这些年，每借节假日，瘦子周的胡同口上停着好几辆小轿车……

瘦子周享起了清福……

                                           （全文完）

2020.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