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奇人巧嘴佘

乡间奇人巧嘴佘

董子亮

乡间有奇人。佘庆余被村人称为巧嘴佘，因为他是一个会说话的天才，堪称奇人。

佘庆余在学校里就是有名的巧舌如簧，得了一个巧嘴佘的外号。这是真功夫，绝不是一两天能练得出来的。

巧嘴佘初中没毕业就因父亲早逝而辍学，去棉花加工厂干了临时工。在这期间因为能说会道，将一个女临时工给忽悠成了自己的媳妇。可是媳妇生孩子落下了月子病，不能下床了，于是这个秋日，他只好就带着媳妇和孩子回到生产队上来当社员。

生产队时代，社员的日子不好过，生产队长的日子也不好过。第三小队是出了名的老大难。没有人愿意当队长。首先队长得带头苦干，社员都带着情绪，一句话说不好就顶起来嘴来，这是常事。

巧嘴佘则不然，他从见队长的第一天就尊称长队长为“二哥”。队长本不是排行老二，但是村人对尊敬的长自己几岁的人都尊称为“二哥”。

佘庆余是想由此将队长的“二哥”喊成一个受尊敬的名分。欲要跟队长交流，或者想给队长提建议啥的，那必须先让队长对自己信任起来，佘庆余深深谙其道。不到三天下来，巧嘴佘喊队长二哥无数，这就让队长心里很舒服。就连看见佘庆余的目光都像春天的暖风一般柔和。

社员们都觉着巧嘴佘是把队长给喊晕了。

但是巧嘴佘的嘴巴功夫可真不是降得。在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语，那是既自然又顺嘴，别的人想学也学不了，更别说社员本来就对队长满带着情绪和成见。

社员的成见来自于队上本来青壮劳力就少，结果外出干临时工的人却很多。那剩下的是些个没有能力和门路外出的，或者是老弱残人员。老弱残想出力，也出不了，能出力的人有情绪，出工不出力磨洋工，造成生产效率低下，地里的产量不高。如此恶性循环，就成了老大难小队。

巧嘴佘看在眼里，朝队长道：“队长二哥哦，我看，咱搞一个副业，让年纪大的，干活没力气的，来干副业。当然得有几个技术骨干。这样就能有收入，收入了钱，大家分一些，队里的柴油，农药，也就不愁买了。”

“哎呀，好主意哦佘老弟，你快说咋干？哦，是干啥副业？”队长及欣喜又茫然地说。

“哎呀二哥，咱这河坡里满是一簇簇的荆条子，编筐编篓哦。家家户户都有老枣树，年年大枣很多都糟蹋了，熏酥枣哦。咱这里盛产地瓜，咱开粉坊做粉皮粉条，还有咱可以磨豆腐哦……”

巧嘴佘一气说出了十多种副业项目，却如信口粘来一般。

“哎呀呀，我的佘老弟，你咋早不回咱队上来，当我的参谋多好哦……哦，现在也不晚，我有主意了，好，咱说干就干。”队长一下子跳老高道。

“哎二哥， 我说的那些项目，咱不能都干，咱选一样两样适合咱队情况的，又现成的。”巧嘴佘诡谲地道。

“那是哦佘老弟，咱选适合咱的。”队长故意挤起了小眼睛道。

最后选定了编筐编篓和熏酥枣。时值秋天，家家户户的枣都该打了，河坡里的野荆条子也长得老高了正好使用。

如此现成，不用投资的好事情让三队给抢先了。别的队反应过来为时已晚。首先河坡里的野荆条子都被三队抢割到场院里来了。各家的大枣也都被三队抢先收购来了。说是收购，其实是先赊欠着，等做成酥枣后卖了钱在兑现。

如此一来，第三生产小队的场院东西两侧，就成了熏枣场和柳编场。那土灶上升腾起来的青烟和小山一样的荆条，简直亮瞎了人眼，让其他队的社员羡慕得要死……

冬季来了，公社总是要搞水利工程，挖河挖沟修渠是经常的事情，但是这活络三队一直是落后单位，经常挨公社领导的批，甚至于每次都要在工地召开现场会来让三队队长表态发言，是实际上是让三队队长现丑，大有羞辱一下的意思。

今年的冬季水利工程又开始了，三队依然落后，说又要召开现场会。队长唉声叹气，他犯难了。这情形让巧嘴佘发现了。

“二哥，我知道你因啥子犯愁了。没事，明天的现场会我陪你。”

说罢，巧嘴佘在队长的耳边了叽咕一阵子。

“啥，这样能行。”队长惊得张大了嘴巴。

“保准没事。”巧嘴佘自信地道。

第二天，第三生产小队的工地上，出现了一面红旗，然后就是社员们都精神抖擞地拉车二的拉车，装车的装车，一片热气腾腾的场面。

公社负责代工的刘社长来了，外村和本村的大小队干部和社员们都来了。现场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但是三队的社员们热火朝天地干着，像没有任何事情一样。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巧嘴佘率先脱掉棉衣只剩下白单衣，刷刷地掘土装车。社员们也都脱掉棉衣，大干起来。然后巧嘴佘就站在堤坡上打起了号子：“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三队的社员们齐声接道：“嗨嗨，嗨上，嗨上嗨上，嗨上！”

接下来的口号就让人们意想不到了。

“各位领导请听俺言——”巧嘴佘唱起号子道。

号子有固定的音律节奏，因此又称之为唱号子。

“哟上嗨！”三队队社员们接唱道。

“三队工程不露脸。”巧嘴佘唱喊道。

“哟上嗨！”，民工们接道。

“但是俺们有决心，后来居上往前赶！”

“哟哟嗨上嗨！”

“好，好哦！”周围的干部群众见状情不自禁地叫起好来。

并且还有鼓掌的。

实际上这号子声是有节奏的。拉这一满地排车泥土爬岗上去倒土。打着号子就能凝聚力气，让车子跑得快起来，也能鼓舞斗志和士气。

“各位领导听俺讲，三队一定快快上，明天再来看三队，一定让你来奖赏！”

“哟哟嗨上嗨！”

三队队社员们越喊越整齐，越喊越有劲头，眼看着车子飞跑起来，朝着河坡岗上奔驰……

“好好好！”

又是一片叫好声，甚至已经是欢呼声了。

这情形让代工的刘社长惊呆了，大声道：“奶奶地，人才啊！”

都知道刘社长是抗日时期的老干部，代工的活络无论多难也难不住他。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奶奶地再难还有打败小日本和国民党难啊！”因为他打过仗，民工们都怕他。只要他往落后单位的工地上一站，不用吭声，社员们都得把劲头卯足了干。可就是这三队的工程着实让刘社长恼了脾气，原想着用这个现场会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个生产小队长的。但见今天居然出现这样的场面，却没有一点儿脾气了。

他身后的秘书见状道：“刘社长，这犊子是在乱弹琴，故意把现场会给搅黄了啊！”

“诶，你不懂，我喜欢这小子。”刘社长说道：“过去打仗就是需要这样的人才，让你想不到，哦，是让敌人想不到。这样才能打败小鬼子和国民党啊。去问问，那个穿白衬衫的小子叫啥子哦，把他的名字记下来……今天的现场会开得好哦！”

“哎嗨，这……”秘书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只得照办。

第二天，巧嘴佘就被召到刘社长的办公室，让巧嘴佘跟着他干，美其名曰工程鼓动员。按公社临时人员办手续，按月发钱。

转过年来，刘社长调进县城民政局当了局长。巧嘴佘就想再回队上来当社员。但是刘局长电话通知让他去县民政局报到。

到了民政局刘局长办公室，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我让你当火葬厂的厂长，你敢不敢？”刘局长开门见山道：“我看你行。”

“这……那……”巧嘴佘云里雾里不知所措。

“啥子这哦那的哦，我说你行，你就行。这丧葬改革的事情，你一定能办好。”刘局长说道：“给你一个正式指标，吃皇粮了小子你！”

“啊？”巧嘴佘几乎惊得呆住。

刘局长一锤子定音儿，竟让巧嘴佘来不及考虑，他做梦也想不到啊。

原来全县欲要把多年的土葬风俗废除，全面实行火葬。这个硬任务如此交给了刘局长，刘局长一转手就交给了巧嘴佘。

巧嘴佘摇身一变成了国家干部，那还说啥哦。

“刘社长，哦不，刘局长，我只提一要求。”巧嘴佘醒过神儿，眨巴一下眼睛，道。

“哦，你小子还有要求，行，说吧。”

“把火葬场的牌子改为火化厂。火葬场听着晦气，火化厂多好听哦。”

“就这哦，行，火葬场，哦不，火化厂，归小子你领导了，你愿意改啥名就该啥名字，反正我跟你说，你个巧嘴佘，你得把死人给我烧好了，噢不不不，是烧得透透的，烧成灰儿就行，你得发挥小子你的巧嘴舌，把那些死人的家属给我说巴住，让全县的人都积极地来火化，别再占用耕地了就行哦小子……”

“刘局长，这么说吧刘局长，我不能把死人给说活喽，但是我能把活人给说服住，让他们回到自己的村上当好宣传员，把火化的好处说给所有的人们……”

“嗯嗯，小子哦，我老家伙没看错你哦，可是我丑话得说到前头，你绝对得打胜这一仗，不能失败！”

“保证完成任务！”巧嘴佘居然一个立正道。

“你个小子，去吧，拿着我写的上任令直接去吧。”刘局长指着桌子上的一张纸道。

巧嘴佘直接上任，盯在了火化炉的焚尸间里面先与焚尸间的焚尸工们交上了朋友。

这火葬场虽然早就建成投产了，原先只侍奉县城里的死人，工人和焚尸炉也总是闲着，可随着巧嘴佘的到来，却要侍奉全县的死人，人和炉都忙活起来，很快就把这场丧葬改革的事儿给顺利推开了，刘局长非常满意。

                                                          （完）

                                                                    2020.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