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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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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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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槐

故乡的槐

(一)

闲暇时翻阅相册里的老照片,我意外地发现了一张拍摄于几年前的槐:几根灰褐色的布满尖刺的苍劲枝条上挂满了一串串倒锥状的洁白花序。不知是由于当时打开了滤镜还是后来对图片进行了美化处理,照片里一朵朵嵌在略微浅红又稍带褐色的花萼里的花儿被斑驳陆离的光影映衬得特别惹眼。那些待放的花儿呈扁形的小米粒状,一侧的棱线上白中带一点点浅黄;盛开的则花瓣微张,颜色是极地的白。一根略带弯曲的雪白的长长花蕊傲立在外缘有一抹洇红的白色花瓣里,蕊上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几串浅绿色椭圆状的细小嫩叶被枝条上错落的槐树尖刺托起,越发衬托出槐花的白。几只小蜜蜂在花间徜徉,其中一只正伏在花朵上吮吸花蜜……仔细端详拍摄的槐花,一遍遍辨认着照片中的背景,室内似乎也有了槐花的甜香味,于是,照片里的槐慢慢鲜活起来。

我的老家在陕西汉中。从地形特征看,这里北依秦岭,南屏巴山,奔腾不息的汉水在汉中盆地蜿蜒曲折一路蛇行,秦巴山地的两相夹峙使得这里的环境在相当长的时期都相对封闭;从中国南北地理分界来看,祖国的南方和北方在此完美交汇:这里被称作中国“南方的北方”和“北方的南方”。独特的地形地理造就了这里生物特征的多样性,也使得槐成为这里最常见的一种树木。

作为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汉中人,我对槐树一点也不陌生,它也是我最早认识的几种植物之一。听村里的老人讲,其实我们的先祖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汉中人,而是几百年前从湖北一带迁移过来在此定居。宋元明清时期,由于我国西部地区长期动乱,兵灾匪患连年,又加之民族等方面的原因,造成西部四川及其周边区域人口的锐减。汉中紧邻四川,同时又有秦岭和巴山的阻挡,相对封闭,明清时期许多地方还是一片蛮荒,被称作“南山老林”和“巴山老林”。清初的统治者为了统治和赋税征收的需要,于是从全国人口相对稠密的湖北、湖南、广东等地动员并迁移了大量人口到川陕,这就是从清朝初年持续到道光年间的著名的“湖广填四川”和“湖广填陕南”事件。先祖或响应号召、或自愿不自愿地背井离乡,跋涉很久来到现在的定居地。据说,这次族人大迁徙曾在族谱中有所记载,只可惜族谱在上世纪“破四旧”时被付之一炬,关于家族的来源只能听同族老者说起:先祖过去居住的地方叫大槐树村,因村前有棵古老的槐树而得名,但具体源起于哪里,有人说在湖北的麻城孝感乡,有人说在山西洪洞的大槐树村。

我曾就这个问题查过一些简单的资料,其实山西洪洞大槐树村的移民和湖北麻城孝乡感移民是明清两个王朝在两个不同时期的人口迁移,不仅在地域上有很大差别,时间上也相差近三百年。至于为什么同村同姓的老者们说法有如此大的差异,我想大体原因在两个方面:一是老家陕南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的、多次的移民区,同村同姓但不同根者大有人在,或许我问的几个同姓老者们的先祖就是先后来自于山西或湖北不同区域的移民;另一方面,从明初山西洪洞大槐树村移民的流向看,其中一支去了湖北,或许我的先祖就是这两次移民的双重叠加——明初洪武、永乐时期从洪洞大槐树村迁移到湖北的麻城孝感乡,清初又从湖北的麻城孝感乡迁移到汉中,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果是后者,那就同时符合先祖来源于湖北和大槐树村的这一说法。

人常说时代的一粒尘土,落在个人肩上就是一座山。单个家庭家族以至于一个或多个村落,在整个王朝的统治者面前就是一粒尘埃!这粒尘埃落在何方取决于统治者的统治需要和统治意图。有时我也想,家族究竟来自于何方去向何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这件事情让我知道:天下槐树是一家,山西湖北同中华!

家乡是有槐树的。那里的槐树大都是野生的洋槐,大名鼎鼎的国槐其实很少。儿时的记忆里,我曾多次在洋槐树林里徜徉:目光所及之处是褐色树木枝干上星星点点的绿色中的一树洁白;是鼻翼充斥着的无处不在的奇异甜香;是耳边有千万只蜜蜂的嘤嗡重奏;是漫天飞舞的花瓣扑簌扑簌的飘落……

我也曾问过村中那几位老者另外一个问题:传说中故乡的大槐树村的槐树究竟是洋槐还是国槐?他们有说是国槐的,也有说是洋槐的,全都带着不肯定的语气。后来我想,这个问题其实也不重要。在我国西部和南部地区,但凡祖上有移民史的被问及故乡,好多人都会说来自于大槐树村。可大槐树的槐树究竟是洋槐还是国槐,从来没人纠结过,在定居下来的游子们的心里,只要是槐树,那就对了!大槐树不仅是许多客家人和迁徙者共同的故乡,更是许多人梦魂牵系的精神家园和共同慰藉。槐树发达的根系构成了我们共同的根,而它的开花散叶及枝繁叶茂更象征着我们民族的生生不息!这也正如每一位在外漂泊的华裔游子,当他们被问及民族种族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中华民族或龙的传人!

(二)

不知是怀念故乡的大槐树,还是由于家乡人主要是外来移民,相比于其他地方的原著居民,我的家乡人都有无语伦比的包容力和亲和力。按说中国原生的槐应当是国槐,可从洋槐传入的那一天起,我的先民就以极大的包容接纳了它,并赋予它和国槐共同的名字:槐树。在中国大部地区,槐虽然是一种高大的乔木,木质坚硬,但并不太受人们的欢迎。究其原因,是从“槐”这个字来看,左木右(有)鬼,不吉利;又有传说说以前上吊的人自尽前一般会选择一棵槐树,所以槐树在有些地方又被称为“吊死鬼树”或“鬼树”。可在我的故乡就没有那么多忌讳,人们对槐树是相当的喜爱。在故乡人眼里,槐立村头,本身就是一种风景:微风轻拂,槐叶簌簌,如歌如诗;草长莺飞,青绿点缀,繁花满枝,如雪如玉……许多年前,我的故乡也就是掩映在一簇簇槐树的树荫里,老屋门前的土路两侧各生长着一排碗口粗细的洋槐,每年的四月底五月初,树上便挂满白色的槐花,走在落英缤纷土路上,满鼻都充斥着槐花的芬芳。

我对槐树情有独钟,源于它暮春时期花团簇拥时的一树洁白和清香四溢。因而,只要槐树在春天长出细嫩的新芽,我就开始期盼它能很快花满枝头。那时的我每次走出家门,总要朝树上望一望,生怕因为一时疏忽而错过这些满树芬芳的白精灵。四月中旬,槐树错落的尖刺间长出米粒大小的浅黄色花絮,我也进入最后的焦灼等待期:眼看它从浅黄色花絮到黄绿色的槐米,再到压弯枝头的满树洁白,几乎时时新鲜,天天变样。只要一朵绽放,很快便会繁花满眼,清香溢满口鼻。花开时节的槐树就像一位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带给人的是视觉上的淡雅素白、嗅觉上的甜润幽香、感官上的沉稳内敛,悠悠柔柔,缕缕暗香。待花香散尽,槐树又在路边为人遮阳……真倒是:你许它路边立足,它许你一路幽香;你许它一袭绿裙,它许你一季清凉!

每年槐花盛开的时节,一树的银白也吸引了随着花源迁徙的养蜂人。他们用大卡车装载着蜂箱,在村头觅一处槐花繁密的地儿,再在其中的一处间隙搭起帐篷,然后卸下蜂箱再归置好,剩下的甜蜜就交给辛勤的蜂儿和时间去酝酿。

那段时间里,千万只蜂儿围着大片槐林飞舞,嗡嗡嘤嘤的蜂鸣声不绝于耳。于是养蜂人忙碌着开箱割蜜、摇蜜取糖,忙碌着分箱壮大蜂儿……花期结束后,养蜂人收获了甜蜜,他们带着蜂儿又开始奔赴下一个花源地。这时,阳光和风儿又给槐树披上一身碧绿,槐林也回归原本的清静,默默地伫立在路边为路人提供阴凉,结荚结实。

槐树在经过夏秋冬三季漫长的积蓄和等待后倾尽所能展现出独特的柔美,它靠幽幽芬芳诉说着生命的美好。从花开到花谢,十几天的美好确实有点短暂,正因为短暂才更显得弥足珍贵。世界上没有永不凋零的鲜花。花满易谢,水满则溢,美好总是暂短而易逝的。槐树历经夏的酷热,秋的清爽,冬的严寒,来年它又会春花绽放,夏阴秋实,一季季将生命的美好延续。

在对家乡的味觉记忆里,最少不了的就是槐花,它们不只闻着香,在老灶里做成槐花饭也是不错的。花开时节,从门前的槐树枝头捋下槐花,捡出嫩叶和花梗后简单淘洗,再将干净的槐花在开水中烫过,沥干水分后或加上油盐或保持原味与米饭一同蒸煮,待到饭熟,揭锅的瞬间,浓浓的蒸汽扑面而来,隐藏在蒸汽中的稻米香味夹裹着槐花的芬芳迅速占据整个屋子,鼻子总是比嘴先感受到这种幸福。夹起一团槐花饭放在嘴里细细咀嚼,鲜香中透着丝丝甜味,让人回味无穷。也可以采整串的半开槐花,掐去多余的梗,清洗后裹上面糊放在沸油中油炸,待整串金黄后捞出,滤掉多余的热油,就成了鲜甜脆香的槐花串串。槐花饭和槐花串串是最让我怀念的家乡味道,出门在外,每到春暖花开的时节,家乡的槐成了我心中依稀的牵挂。

村子里曾有一句话:门前种棵槐,财运自然来。听老一辈的人讲,槐树由于木质坚硬和生长迅速,早些年间,家乡人在修房时常常用它来做房屋立柱,所以那时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喜欢种槐树。可后来,随着钢筋混凝土等新建筑材料的普及,修房建屋已不再需要木质立柱,于是槐树建材便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槐树也慢慢变成村子中的绿色点缀。

时光继续,随着村子里越来越多的人整修新居,一栋栋漂亮的小楼拔地而起。为拓展生活空间,越来越多的人砍倒房前屋后的槐树,整理出更加宽敞的庭院,村子里的槐树越来越少。后来我也长大,去了父母的工作地上学,暑假回到家乡,惊讶地发现由于村子里修水泥路加宽路面,门前土路两旁的槐树都被砍掉了。呆呆地在那段路上站了站,感觉道路虽然变得平坦宽阔了些,可没有了槐树的遮蔽,整个路面酷热难耐,缺少生机,空空旷旷。那天我沿着新路走了一圈,突然在路基的下沿发现了留下的几个树桩,其中一个还生出几根很短很细的枝条,几片嫩叶被微风吹得东倒西歪,显得异常柔弱无力。俯身摘下一片嫩叶,放在掌心仔细端详,薄薄的新绿在羽状的叶脉中令人怜惜,我知道,这是门前的槐留给我的最后一点绿色,此后它将渐渐远去,成为我童年留存的美好记忆。

家乡门前的槐树虽然没有带给人们多少财富,但槐树在春天和夏天给大家提供的满树繁花和幽幽阴凉的确深受每一个人的喜爱。被砍掉后,当我回到故乡,没有槐树的村庄让我觉得心亦荒芜,空落落地。此后几年回去,游走在略显荒凉的村巷,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一遍遍徘徊在曾经长满槐树的水泥路段和门前屋后,只有路边及邻居屋旁空地上几个仅存的树桩提示我这里曾经槐树成行!可又过了两年,由于邻居扩大翻修新房,轰隆隆的挖掘机推到了屋旁路边仅存的几块树桩,彻底挖空了那承载我儿时美好记忆的槐树,村子中那片带给无穷乐趣的槐林槐花,终于消失,影迹全无。

老家门前和村子里的槐树虽然不复存在,但村外还有槐,所以偶尔回乡,我还能出村见见心心念念的槐树,如果时间合适了也还可以尝尝槐花饭和槐花串串。可有一年夏天,不知是气候的些微变化还是由于虫媒灾害,亦或是槐树们觉察出自己在家乡地位的尴尬有了“退隐”之心,家乡的许多槐树在那个夏天渐渐枯萎,一片一片地死去,导致存活下来的槐树不再成林,变成了原野上的星星点点……于是,春天时村子里不再有浓郁的槐花甜香,酷夏时不再有槐树提供阴凉。从那以后,虽然大槐树已经不多见,可新槐还是以顽强的生命力出现在故乡的各处,只是再也没有了以前的繁盛。外出游玩时我也经常能在郊外看见槐,虽然一直有亲槐之心,可惜每次不是匆匆路过,就是花期未到,很难在满树花开的时候走近去感受感觉,嗅一嗅槐花的甜香竟成了奢望!

(三)

高三那年搬到南校区,我意外地见到一墙之隔的空地上长着几棵粗大的洋槐树,并庆幸那一年能有它们相伴。那时的生活单调而重复,每天总有做不完的习题和解决不完的问题,累和苦闷这对孪生兄弟如影随形,不断折磨着身心俱疲的我。每次学累了,我就把目光转到学校院墙外的槐树上,希望能从那里找到一点精神慰藉。时间一长,这慢慢变成了我的习惯。

进入第二学期,在距离高考最后的一百天里,长期的精神紧张和无休无止的心理苦行让我无数次厌烦桌上堆积如山的书本和试卷。看着身边的同学一点点进步,总感觉自己止步不前,心中的焦虑与日俱增。每天几次看墙外的槐树,也感觉它们一点没变。那周周末,恰逢学校四周一次的周末休息,两天后回到学校,我惊讶地发现院墙外的槐变了很多:不但花已经绽开,槐叶也更加青绿,我心中一沉,其实学习不也是这样吗?以前天天看自己,觉察不了进步,可事实上每过一个时期,总能感受到一些收获!人一口吃不成胖子,也正如一天几次看槐树就发现不了它的变化一样。受槐的启发,此后我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沉下心学习,像槐树一样,时间累积总会有收获。从三月开始,我见证了它们从满树枯枝到渐生新芽,后来变成一片嫩绿,再后来生出零星的黄白色槐米,直到花满枝头,像穿了一条白绿相间的长裙,最后槐花在风雨中凋谢,留下一树翠绿。几株槐静静地守在墙外,虽一言不发,却以自己的生长历程启示和激励我,陪我度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

高考成绩出来的第二天,我去学校领毕业证,临走前在教室窗前久久伫立。三周不见,墙外的槐树枝繁叶茂,绿叶在夏风中颤颤地摇摆,似有万千小手在向我挥舞作别。那一刻,高三时代的烦躁和苦闷已经烟消云散,存留心中的只有不舍。上大学临走的前一天,我来到那几棵槐树旁,炎炎盛夏,周围的草木在烈日的炙烤下已经有些发蔫,但几棵槐依旧碧绿挺立,椭圆的叶子充满生机。看看眼前的槐树,把目光移向围墙里那个熟悉的教室,我在心里默喊:别了,我的高三岁月;别了,与我风雨相伴的槐。

收拾好行李,怀揣着薄薄的录取通知书,我来到最大的海滨城市求学。在每天紧张的学习结束后,我总喜欢在新的环境中走走看看。后来走遍校园,却遗憾地发现偌大的学校里竟然找不到一棵槐树,令我无比沮丧。其实来学校前就曾想,“槐”与“怀”同音,独自求学在外,难免有时会怀念家乡,到那时我就找一棵槐树靠着,在“槐香”中“怀乡”。可惜,这个海滨城市常刮大风,预计是考虑到安全,缺少主根但体型高大的槐树在这里少之又少,槐花更是难得一见。寻寻觅觅间,终于在一个公园里看到几棵,却只是开着紫红色花儿的矮化后的景观槐。那些紫红的槐花虽然色泽鲜艳,却没有故乡的白色槐花那么繁密,也闻不出槐花特有的浓郁甜香,更没有成百上千的蜜蜂围绕它们飞舞采蜜,静悄悄、冷冰冰,像一位冷美人,令人惋惜。没想到在我离开家乡后,曾经无比熟悉的槐竟渐渐成了留存在内心深处的回忆,只可遥想而不可近及!

前年因疫情没去学校,我有机会再次见证故乡的槐花盛开。起初,槐树上是米粒大小的浅绿色花絮,很快浅绿色花絮膨胀变色,十多天后,它们轰轰烈烈变成挤挨在一起的簇簇串花,于是坡上白了,田野里的路旁白了,蜜蜂来了,风儿也一身香气温柔起来……走在郊外的槐树旁,伸手拉下低矮处的细枝条,轻轻摘下一串放在手心端详:整串槐花只有下部的绽放了,蝶形的花冠,红黄色的花萼,花柄上长满细小的白色柔毛,显得白亮、端庄;上端含苞待放的槐米白里透出娇嫩的浅黄。凑近轻嗅,整串槐花散发着悠悠甜香。摘一朵放进嘴里,当上下齿轻轻咬合,一种爽爽的脆感首先袭来,然后是清香,微涩,最后是丝丝的甜,我知道这是花蜜的味道,虽然很久没有品尝,但在接触的一刹那,所有关于槐的记忆被唤醒,我不禁想起小时候老家的槐花,若是那些槐树没有被砍掉,现在必也是满树繁花……

趁着槐花盛开,我重温童年的记忆——采槐花。随着一串串花儿填满袋子,花香被源源不断地释放。香到浓处,闭上眼,再次让情感徜徉在花的海洋。新鲜的槐花最适合做成槐花饭,不得不说,整个过程是视觉、嗅觉和味觉的一场盛宴。为了在花期过后仍能尝到槐香,母亲把余下的槐花一朵朵摘下放在密封袋里冷藏。当寒假结束,临走的前一天,母亲特地为我做了一顿槐花饭。打开密封袋子的那一刻,我特地嗅了嗅这些花儿,花香虽已断断续续,但我还是非常高兴,毕竟是留住了槐花的些许芳香,带着深深的满足感,我踏上了离乡的列车。

走出火车站时,周围全变了。繁华的大都市取代了寂静的小城,香樟和法国梧桐取代了白杨和槐树。看着眼前的街道,我有点怅然若失!香樟高大广阔,却不如白杨挺拔傲立;梧桐枝繁叶茂,哪能像槐树五月飘香。若是这些树全是槐树该有多好!可在念头闪过的刹那,我又反问自己:纵使路边种满槐树,能找回在家乡的感觉吗?沉默良久,我忽然明白,其实多年来,槐只是一个寄托,是家乡在我心中的寄托。独在异乡,真正让我魂牵梦萦的不是“槐”,而是“怀”,是浓浓的乡愁。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我又适应了在大都市的生活。微风吹过,卷落无数褐红色的香樟树叶,起身关窗时的一瞥,我意外地发现楼下的紫藤萝挂满枝蔓,它们在风中轻轻扬起,除了颜色和花香,其他方面像极了家乡的槐花,我一时间愣住了,思绪再也平静不下来,无数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拼接、一幅画面渐渐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我站在槐树下仰望枝头的簇簇繁花,花间是飞舞的蜜蜂,枝头有鸟,空中有漫天飞舞的花瓣,地上则是一地的落英缤纷……闭上眼,我仿佛又闻到了夹杂着泥土芬芳的浓郁花香,仿佛又听到了蜜蜂的嗡嘤,身心仿佛又回到了故乡的村前……

恋槐?恋家!

其实,国人都恋家。有人说恋家的人成不了大事,对于这个说法,我不敢苟同。虽然我没有数据验证这句话的真伪,不过我想,但凡有所建树的人,必定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一个具有家国情怀的人。国、家、情、怀,这当中的每一个字,其实都充斥着感情,都写满了依恋。我是个怀旧的人,我恋家,依恋家乡的山山水水,依恋家乡的一草一木,依恋那里的父老乡亲。那里是我的来处,它教会了我坚强乐观、奋勇拼搏和勤俭自强;教会了我责任、使命和担当……我想,不管自己今后身在何处,故乡总会是我心里最牵挂的地方,这里有我的根,我的魂。

槐,怀!

对于许多离家的游子而言,槐其实是一种怀乡的情愫:它是寂寞时酒杯里的淡淡酒香,它是归途里内心那盏召唤的明灯,它是睡梦里无数次光顾的梦魂牵系,它是月光下散落的满地乡愁……你曾在睡梦里无数次寻它,你曾在记忆里无数次念它,花开花谢,日升日落,甜蜜中略带苦涩,清晰中稍显模糊。它是儿时乡亲塞进我嘴里的一块糖,它是暑假时用荷叶在老井里掬起的清凉井水,它是回乡时老灶灶膛里跳动的火苗,它是你走在异乡乡下时不经意地一瞥后的似曾相识……

大槐树,一个梦魂牵系的地名,一段记忆中的故乡情怀!春白、夏绿、秋黄、冬褐,四季更迭、叶长叶落、根在魂在!

走出对槐的回忆,望着家的方向,我在心里默想:五月了,想必千里之外,故乡的槐花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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