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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希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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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19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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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公粮

自从国家全面取消农业税,交公粮的时代离我们越来越远了,但对农村老百姓来说,那却是一段难忘的记忆。透过岁月的窗纱,仿佛还能看见送粮的马车,碾着厚厚的积雪,走在送粮的山路上。

山东人似乎有“闯关东”的历史基因,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一些山东老乡因为饥荒到东北谋生。刘培顺就是那时挤上绿皮火车,出的山海关,在东北的黑土地上耕耘了三十年,经历了许多不同寻常的故事。

刘培顺落户的新胜八队,在马尾山脚下。山前是大片大片的良田,一条无名小河自西向东蜿蜒十几里,不到二十户人家零星地住在小河旁。每年秋收的时候,生产队的男女老少起早贪黑忙上一个月,才能把地里的庄稼收完。

那年入冬早,八月十五就下了雪,还没交完公粮,积雪已经很厚了。一大早,刘培顺和小林子装好车,又带了几个玉米面大饼子和一些草料,顶着西北风出发了。

送粮的路起伏不平,积雪被马蹄子踏得四处飞溅,遇到大上坡就得卯足了劲连拉带推往上冲,人和马都大口大口呼着白汽,连眉毛上都结了白霜。就这样在冰雪路上爬坡过坎走了几十里路,到公社时已经晌午了。粮库大门口,送粮的车队已经排得老长,一点儿一点儿慢慢往前挪动,牲口不时叫上两声,大家一边胡乱聊着什么,一边焦急地向前张望。

傍下午时终于挨上号。粮库的人一脸严肃地拿着“扦样器”,用力朝麻袋中间噗地插进去,再拔出来便取出些苞米,吹了吹,看了看,然后捏了两粒放进嘴里一咬,停了停说:“合格。两个水儿。”刘培顺这才松了一口气——前面有个送粮的因为杂质多,被安排过筛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弄完。验完粮,接着是过磅、开票、入库。

那时候粮库没有传送带,粮食全靠人扛着通过长长的跳板,一袋一袋倒进三米多高的粮仓。仓库里灰尘弥漫,呛得人难受。小林子抢着扛起一个麻袋,踉跄着上了跳板,没走两步一脚踩偏掉了下来。刘培顺没让他再扛:“你还小,帮我把麻袋上肩就行了。”说着扛起麻袋走上跳板,那跳板被压得有些弯曲,随着脚步一上一下地颤动着。三千多斤粮食入完库,两人满头大汗地出了仓库,太阳已经偏西了。

返程变得轻松多了,两人坐在车前头边走边聊。小林子又缠着刘培顺“讲古”。那时候没有电视机,邻居们都喜欢听刘培顺讲三国演义、杨家将那些评书故事,每天晚上屋子总被挤得满满的。我爹那天讲的是“薛礼征东”:唐王李世民如何梦见自己身陷重围,被白袍小将所救。军师徐茂公如何解梦,说白袍小将是“应梦贤臣”,名叫薛仁贵,住在山西龙门县。张士贵如何嫉贤妒能,借机驱赶、诓骗薛仁贵……。

正讲到薛仁贵第三次投军,只见路边一胖一瘦两个大个子拦住马车:“赶车的,捎个脚吧。”因为没有公共汽车,经常会有人搭过路牛马车,刘培顺也没多想就同意了。等两人上了车,问他们要去哪里,两人只说“前面就到了”,便坐在车尾一言不发,看上去有些奇怪。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天色也渐渐暗下来。这时车轱辘压着石头,突然颠了一下,只听当啷一声响,刘培顺猛地回头一看,原来是一把砍刀从搭车人身上掉下来。两人知道漏了破绽,便不再伪装。胖大个子捡起砍刀,在手里摆弄着,说:“赶车的,我们哥俩要出趟远门,借马车用用。”刘培顺心咯噔一下——坏了!遇到劫道的了。一边想着对策,一边应付着:“马车是生产队的,俺们说得不算。你们想去哪儿,可以送一程。”

胖大个子见刘培顺没有停车的意思,便气势汹汹地从马车后面站起来,两脚叉开,站在车中间,要赶我爹下车。小林子没见过这阵势,吓得说不出话来。刘培顺暗自盘算:如果停下车打斗,对方有砍刀,估计要吃亏。

这时,前面正是一段下坡路,马车渐渐加快了速度。刘培顺猛地抡起鞭子,用力朝胖大个子抽去,大喝一声:“驾!”胖大个子没想到驾车的会突然出招,不由地往后一躲,恰在这时马车往前一蹿。胖大个子一下失去平衡,从车上掉了下去。紧接着,刘培顺用鞭子把儿朝车尾的瘦高个儿用力捣过去。瘦高个儿哎呀一声,被捣下了车。

鞭子被刘培顺甩得“啪啪”脆响,马车越跑越快。两个劫车贼从地上爬起来,眼看着是追不上了,气得不停叫骂。小林子缓过神来,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叔,你真厉害,要不咱的马车就让他们抢去了。叔,都说你能用手开砖,回去教教我吧……”

天黑了,马车在雪地上孤零零地走着,远处人家的几点灯光,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温馨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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