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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素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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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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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时光改变的距离

                

              ——清明回乡杂感

刘素洁

关于故乡

哪怕我是一只再飘摇直上的鸢,也有一根线拴在我和故乡之间,我和故乡的距离,再远也远不出那条叫作思念的线。

 

 和母亲

曾经合二为一,在温暖的子宫自由游弋,分娩的那一刻,我才带着凌厉的痛从你的身体里爬出。外面的世界有很多风雨,但你温厚的爱,撑起我的晴天。

总以为我和你的距离就是两只手的距离:小时候,你牵着我;长大后,我牵着你。

却未曾料到,我们之间最远的距离是生死——如今,你喜欢的樱花飘落如雪,我只能折一支插在你的坟头。泣立墓前,已无手可牵……

关于村庄

记忆中,村庄很大,大到找一只丢失的母鸡要唤得口干舌燥。儿提时,村庄很长,背着小书包到村头去上学的我,总是忍不住坐在大娘家门口的石墩上晒会儿太阳。小时候,村西的打麦场好远,娘吩咐我回家拿家什时,我会不情愿地撅起小嘴巴。

而今,家还在那里,场院里静静地长满会吹哨的白杨。可是,它们之间的距离,在脚下却近了许多。领着斜斜的影子,几步就走到回忆中的场。而这个曾经任我奔跑着撒欢的村庄,似乎也容不下了我的乡愁。

是我的步子变大了吗?那我是在用加速度走向人生的终点吗?我与终点的距离,是不是会短得依稀可见?

为什么我们惧怕着死亡,可走向它的脚步却越来越快?

关于哑巴

“嘚嘚嘚嘚”、“嘚嘚嘚嘚”,活了将近一辈子,哑巴只会说这一句话,我曾经以为,我一辈子都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可就在这个温暖的清明节,我似乎听懂了他话语里的温暖。

小时候,每当愿望得不到满足大哭大闹,或睡不着觉又蹦又跳时,娘就会使出杀手锏,一句“哑巴来了”让我立刻噤声,比“狼来了”还要好使——狼不曾碰到过,可哑巴却经常在路上黑着一张脸,“嘚嘚嘚嘚”地吆喝着走来走去。每个人都有按照辈分取的名字,可他似乎没有,全村人都叫他哑巴,跟那个因放鞭炮而炸去一只手的“独锤”、瞎了眼的“瞎汉”、有些痴呆的“朝巴罗”一样,他们都因为身体或智力的残疾而被整个乡村嘲笑、嫌弃,乃至于孤老终生。哑巴总是被妇女用来吓唬孩子,便成了孩童的梦魇,当他憨笑着讨好孩子时,换来的总是一声哀嚎,哪怕他手中拿的是一块糖,也会被看作是枚手榴弹。

他就这样,像凶神恶煞的门神一样,活在童年记忆里,远得如沧海桑田的距离。

这个清明,捻一枚柳哨于唇边,锣鼓声声中,看婶子大娘拿着嫣红的扇子扭秧歌。脸膛黝黑的哑巴“嘚嘚嘚嘚”地站在队伍前指挥着,仿若他是经验丰富的队长。每有妇女前来围观,他便热情地凑上去,用手指指自己的脚,然后右脚一伸,左脚靠上,一种步法来回演示好几遍,好像在教人家如何扭秧歌。看我在为大家照相,他笑眯眯地探过头来盯着手机屏幕看,嘚嘚嘚嘚得跟我聊着,胳膊挥舞着,一会儿指指天,一会儿指指人,似乎在说着很多话。我听不懂他说什么,可我又好像听懂了他的心声——那是对人生的顺其自然,对生命的逆来顺受,对生活的热爱。

想不到有一天,我与他之间,居然没有距离。

关于村妇

宽敞的大院里,扭动的是她们欢快的脚步,和早已不灵活的腰肢。她们脸上洋溢着淳朴的欢笑,恰如那株盛放的樱花。

她们曾经是我努力逃离的宿命。我害怕,会活成她们的模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想不素面朝天都难。我担心会踏进她们的一地鸡毛,为了邻家的小牛啃了自家的麦苗,在大街上掐着腰唾沫横飞地跳骂半天。我唯恐会像她们一样,随时被酒醉的男人揪过来,不明就里地打一顿,夜里照样给他当褥子铺,第二天还得顶着青肿眼窝在田野里割麦子。我实在愤恨那种忙活了一上午,却不能上炕吃饭,只能吃客人剩饭的习惯;更生气于祭祀时女人需“销声匿迹”的风俗。

于是,我努力拉大与她们的距离,跟她们差得越远,便越能获得我想要的幸福。

然而,惠风和煦,吹着我的恬静,也吹着她们的欢悦。我们都品尝着生活的甘霖,享受着各自的幸福。

幸福的心态,并没有距离。我的幸福,并不比她们的幸福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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