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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素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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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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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风而逝杏花村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肠断处,杏花村的美酒尚可消愁。杏花村除了有酒,自然还有杏花,估计盘虬卧龙般的杏树下无数行人曾在此畅饮。所以有人做诗云:“相传杜牧刺池州,村酒村花两共幽。”这样杏花遍野的村庄,在中原大地上当散落如珠,不可胜数,令人无论身在何处,每每忆及故乡,便是那隐约于红杏出墙的黛砖红瓦。
    杏花村多,自然缘于杏花多。杏花多,却是缘于杏树接地气,好栽培,随口吐一个杏核,第二年它就会还你一棵破土而出的油亮亮的杏树苗。要结出又大又甜的黄澄澄的杏还是需要嫁接的,但不嫁接,杏树也会灼灼地开出一片彩云,也会结出核大肉少的杏。每当春风乍起,一枝红杏就迫不及待地出墙来,这一抹红打破了冬日里晦暗的封锁,让人们看到了生活、生命的勃勃生机,小心脏忍不住怦怦直跳,自然会有“深巷明朝卖杏花”的期盼,会有“红杏枝头春意闹”的狂放,会有“沾衣欲湿杏花雨”的怡然。王安石也很喜欢杏花,在他眼中,北陂的杏花妖娆美丽、高洁自傲:一陂春水绕花身,身影妖娆各占春。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想来那一树的杏花,从初绽到飘零,一定曾经给了被罢相的王安石许多慰藉。
    赏花,是文人的雅趣。对农村的孩子来说,吃杏,打打肚子里的馋虫,才是最令人高兴的事。
    杏花是第一个绽放的,杏子自然也是早早就熟了。我们那里说“麦黄杏”,麦子黄了的时候,隐约在心形树叶里的杏子也由青转黄了,春夏交接之际的风暖暖的,拂在脸上像是有人哈了口热气,暖风拨拉开密密的杏叶,嫩黄的杏子便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地上,树影斑驳,片片光斑不停闪动,令我不由想起踩住它。拽住树枝晃一晃,熟透了的杏子便会啪啦啦掉到地上,有的直接摔成了泥,只有一个棕色的杏核在一坨黄泥中立着。鸡鸭闻着香味歪歪扭扭地跑了过来,对着烂泥一阵狂啄。我呢,捡起一枚枚黄杏,坐在井台上,将杏子用手一抹便放进口里,啊,又酸又甜,让将近半年没吃上水果的我感觉神仙一般美了。
        后来,离故乡日久,无缘时时归去,春日便觅得几处杏花漫山的小村,徜徉其中,感受时光静好。上庄是小珠山东麓的一个小山村,村子北西南三面都有高山,只有东面坦荡如砥。围绕着小村的,是青山绿水,是莺歌燕舞。顺着山坡沟壑,是一片片的树林,高处的是松树槐树,山脚下小河边就是樱花树杏树桃树了,花开的繁华季节,这里成了花的海洋,引得诗人、画家、摄影师和我这般的凡夫俗子都来踏青。静谧的村庄、如雪的花瓣、朴实的笑容,也慰藉着我们的乡愁。然而几年前我们在一株需几人搂抱的大杏树拍照时,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婶告诉我们,村子很快就要拆迁了,这棵已经活了将近一百年的大杏树,很有可能就要被砍了。大婶的话让我们的心里如同堵上了一块大石头,再看杏树时,那素洁莹白的杏花在阳光下簌簌的,似乎成了大树的泪花……
        东山村也是这样美丽的一个小山村,它坐落在小珠山山脉的南麓,背靠青山,前望碧海,是一个幽静的 去处。然而前几天去看杏花时,惊奇地发现这块世外桃源已经成了断壁残垣,它也难以逃脱被拆迁的厄运……
    还有多少这样美丽的杏花村正在消逝?!当我们把已经存活了几百上千年的村子改造成结构统一的楼房,再到哪里寻找记忆中的小村庄!当“牧童遥指杏花村”变成了“牧童遥指高楼房”,那份生活中的诗意是否已经荡然无存?!
    不由想起了我生于斯长于斯的那个小村庄。
    我们村叫金宝山。究竟有无金宝,没人知道。有山,却是有目共睹的,但也只是一个曾经不争的事实。如今,山已经没了,变成了空旷的大坑,很大很大的坑,更是每个村人心灵上永难弥补的深坑。
    家乡地处平原,一望无际皆是坦荡如砥的田野,远处的村子也能尽在眼底,暮色四合,不仅鸡鸣狗叫可以听见,邻村人家屋顶上的袅袅炊烟都可以望见。在这么平坦的地方,一座小山便显得格外珍贵。父亲说,天晴的日子,太阳出来时,站在金宝山山顶,便可以望见二三百里外的大珠山、小珠山,这是多么神奇的事情啊!可惜我们无缘体验。山上曾经遍植松柏,枝柯错杂,儿时的父亲和小伙伴在树间走得如履平地。后来大炼钢铁,松树砍了用来烧火。等我七八岁时,山上种的便是果园了。那是我梦中常常去的地方,恍惚中,我便又回到那片苹果树间,枝头的苹果让我垂涎欲滴,我总是在纠结要不要偷人家树上的大苹果、大梨子。梦中还会看到温暖的秋阳中苹果花的回光返照,居然在秋天开了花,可能那奇怪的现象令儿时的我百思不得其解,所以留下了深刻印象吧。
    然而后来,这座山被一个叫刘代平的人承包了,当时村里的人对他羡慕不已,甚至可以说是嫉妒。他开始组织村民挖山凿石,用一台简陋的机器将大石块粉碎成小石子,然后运到外面去用来修路。那些年,时常听到轰隆隆的爆炸声,几乎每天都要炸石头,被炸起的石头飞到空中,落到村里人的屋顶,把人家的屋瓦都砸碎了。还有挖石头的村民被塌方压死。开始是一家,后来好几家,从不同的方向不停地挖,终于,一座山就变成了一个坑。
    回到老家,站在那个满目疮痍的大坑前,我对那个叫刘代平的人充满了仇恨,一座山和一个坑之间,就是隔着这么一个鼠目寸光的人。
    可是,全中国又有多少这样鼠目寸光、急功近利、盲目自大、目无法纪的人?最近网上沸沸扬扬的黑龙江“曹园”事件,同样让人瞠目结舌:犯罪嫌疑人居然削山挖湖,违法采伐林木1416立方米,违法占用林地19.05公顷,有多少树木惨死在他们手下!
    中国南北分界线秦岭,是涵养八百里秦川的生态屏障,具有调节气候、保持水土、涵养水源、维护生物多样性诸多功能。有人居然打起秦岭的主意,在山麓建起一片片别墅,严重破坏了秦岭的原始生态。即若在习主席的指示下拆除了违建别墅,可又造成了多么大的损失!
    前几天还看到一则报道,在福建某些山区,许多人毁坏山林,建造超大规模的“活人墓”、豪华墓!今天的朋友圈里,又看到许多家乡老友发的消息:莫言故居附近的占地2760亩的红高粱影视基地被夷为平地——想当初建这片旅游基地,怕也没少折腾吧,而今却又夷为平地。
     少一些折腾,让村庄静静地长在那里,长成诗人笔下的模样,长成我们记忆中的样子,不好吗?
    想起海子的《村庄》:村庄里住着/母亲和儿子/儿子静静地长大/母亲静静地注视      芦花丛中/村庄是一只白色的船/我的妹妹叫芦花/我的妹妹很美丽
    这才是故乡的模样。

                          2019.4.9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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