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驾到

                      财神驾到

        白嘉最近很想去拜拜财神爷，做梦都想。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未获得意外之财，家里总是入不敷出，有时还会一夜赤贫，债台高筑，日子一下仿佛回到了辛亥革命之前。

        这不，她前天存入银行的五千元钱还没凑到五位数，十九岁的女儿唐心一个视频电话戳过来，用嗲得化不开的声音喊一声“妈——明天我二十岁生日，我看中了一款高仿的古奇包……”，她便咬牙给女儿转去了两千，并且反复叮嘱不要挥霍无度。

        唐心是白嘉与唐富结婚四五年做试管婴儿才成功生下的心肝宝贝命根子。从读幼儿园起，白嘉夫妻俩便把唐心保护得什么似的，上最贵的私立幼儿园，就是图老师能对女儿照顾周到些。上小学、中学、高中时期，夫妻俩总是克服重重困难在学校附近租房照顾唐心的饮食起居，生怕女儿读书辛苦一个人难以兼顾身体，于是每年光房租得花上万元他们也舍得。至于节假日补课什么的，他们也尽量地不让唐心落下。在学习这条赛道上，俩人可从来都不想女儿输给别人家的孩子。

        可以说，白嘉夫妻俩为了女儿真的是不遗余力，施出了浑身解数。

        可唐心除了长得健健康康，亭亭玉立，清清甜甜，学习上总是平平淡淡，成绩居中不上。

         中考那年，这小祖宗居然考出了差小城重点高中W中学零点一分的诡异成绩，这让白嘉夫妻俩一度差点崩溃。因为这点差距，他们想尽千方百计找出了路子把女儿送到了W中学寄读，硬是交出了两万多元的寄读费用。

        到了高考更是不如人意，唐心考出了总分刚刚四百分的辣眼成绩，无奈之下夫妻俩只好让女儿选报了高职高专，希望三年后孩子能有机会专升本，也算遂了人愿。

       谁知，这唐心一上了大学，就像离了线的风筝，脱了缰的野马，夫妻俩怎么也追不上，控制不了。除了上学费用，唐心还有各种各样的消费名目，吃喝穿着之外还有节假日、过生日、旅游、应酬之类，总之她的校园生活丰富多彩，惬意无比，经常就像参加那种用金玉银钱堆砌的狂欢盛会。

         因此，白嘉夫妻俩的银行卡自从女儿上大学后里面的数字，每月以三五千的速度锐减。

         尽管夫妻俩都是小城里最普通的上班族，白嘉只是一名超市柜台的员工，唐富只是一名软装装潢工人，可一想：两人忙忙碌碌可不就是为了孩子么？再者别人不都说女儿要富养么？而且，听说很多女大学生因为父母没钱擅自在网上借贷陷入了高利贷的漩涡难以自拔，有的则饮鸩止渴卖卵子换钱……这么想着，于是，两人便再肉疼也不忍让女儿在外面囊中羞涩呀，只好有求必应。

        现在唐心要过二十岁生日，说要买只包包，也不算过份，只是是古奇包包，纵然是高仿的，也是上千元，这对于一向省吃俭用常买处理品的白嘉来说，有点奢侈。

       于是，白嘉开始愁肠百结了，女儿这还是上大一，如果读完三年大专，再读上两年本科，按照唐心这种消费程度，她和唐富估计不是砸锅卖铁，就是要割肾卖血了。

        望着银行卡里剩下的余额，白嘉倍感烦躁，忍不住对正在看手机头条里四川女大学生失联消息的唐富说：哎，我想抽空去归元寺敬个香，你送我去。

        从来都不相信鬼神玄学的她，突然想拜拜财神爷。

        细想之下，白嘉发觉自己活了大半辈子，除了全力关心女儿，委实愧对众神，更别说财神爷了。

         白嘉的母亲是吃斋信佛之人，她记得母亲每个月初一十五必到附近土地庙敬香求佛，堂屋的朱红条台上搁着一尊褐色的财神爷石像更是敬奉的对象。但是白嘉一直不信这些愚味落后的东西，自然对母亲素日的做派视而不见，所以对这些磕头烧香的事一窍不通。于是白嘉决定打个电话问问母亲，给财神爷敬香得选什么日子什么时辰。为了避免出错，她还希望母亲能一同前往归元寺给她作现场指导。

        与母亲通话， 也不用斟酌措辞，就直接竹筒倒豆子一气呵成：妈，我想去归元寺给财神爷敬个香，你说什么日子好？您陪我去，好不好？

         说到最后，白嘉又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便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对未来的忧虑语气。

         六十来岁的母亲在电话那头一听，显得很着急，像是要插翅飞过来，对着手机急嚷嚷地说：嘉儿，这平常素日的敬什么香？要敬财神爷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你对妈妈说啊。

         白嘉听着，想像得出母亲此时焦急的神情，肯定是双眼快要喷出了咸湿的泪水来。

         白嘉永远记得，刚结婚那几年，她总是怀孕流产，母亲为她到处求神拜佛，还陪她到各大小医院寻医问药。那几年，她看到尚不到五十岁的母亲迅速白了头。

         后来，经名医确诊，白嘉的子宫内膜由于多次流产，胚胎难以着床，需要试管培植，因此，白嘉夫妻俩陷入了一种困窘的境地。且不说做试管婴儿的痛苦，光是高额的费用就让他们俩无力承担。可是母亲便强烈建议他们必须去做试管婴儿，否则他俩的家就不叫家了，婚姻也难以长久。

        这些世俗的命运白嘉都懂，可是那时白嘉和唐富刚成家没几年，两人忙于为爱情的结晶作准备，唐富的收入收入全部用在了白嘉的寻医问药各种治疗上了，根本没有多余的积蓄。至于唐富那一年到头在田间地头累死累活的父母自是指望不上。

         因此，白嘉对母亲说出了一句心灰意冷的话来：妈，我真的尽力了，我不想再折腾了。老天爷爱怎么的就怎么的吧。

       说完这些话，二十四岁的白嘉脸上笼罩着一种望尽天涯路的悲凉之色，母亲听了直直地望着白嘉的眼，呆愣了一会儿，然后叹息了一声就回家了。

      没想到，过了几天，父亲骑着一辆哪儿都响只有铃铛不响的老式大梁自行车载着母亲竟送来了两万元钱来。后来白嘉才知道，这是父亲和母亲为她到处借的钱；而且弟弟还在上高中，家里正是快要用钱的节骨眼上了，可父母还是把积蓄全部垫上了。

       白嘉含泪接下了父母送的钱，选了个合适的日子和唐富去H城开始接受各种检查与准备，踏上了试管婴儿的孕育之旅。苍天不负苦心人，第二年夏天白嘉产下了一名六斤一两的女婴，大家视若珍宝，为其取名为唐心。

        那时白嘉就想，等父母亲老了，一定要为他们养老，决不负他们对自己的一腔真心。

        ……

        唉，谁知道，这都二十年了，父母真的老了，自己都沒养他们一天，竟然还让他们继续操心。

        白嘉心中往事翻飞，不觉对父母愧疚万分，眼眶不禁又是一热，但还是尽力敛住了情绪，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一种平日的温度：妈，您别担心，听说归元寺菩萨灵验，我只是想去求证一下而已……

        白嘉感觉自己说得很无力，连忙按下了通话键。因为说谎一直是她的弱项。

        晚上，白嘉在淘宝里选了一尊金身财神爷佛像，价格二百八十元，她有点动心，又有点不舍。

         半夜里，她翻来覆去，恍恍惚惚地看见一团金光降至厅中，中有一神人头戴朝冠，身着锦衣，笑容和蔼，黑髯飘飘，手捧金元宝，好不喜庆可人。

        白嘉连忙走近，俯身就拜，口中呢喃细语：财帛星君，弟子白嘉与唐富夫妇育有一女唐心，拼尽全力竟是财力不足，力不从心……

        不料话未说完，那神仙呵呵一笑道：养儿育女，乃你等前世之债，这个本尊可不能如你所愿。 说罢，那神仙飘然而去。白嘉见了，一边赶紧起身追去，一边大声乞求道：星君大人，弟子一生从未求您，还望您开恩乞怜。

       然后，白嘉远远听见那神仙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接着还丢下一句话：求我？好啊。如你足够虔诚，我不是不可以破例，到D镇M村三号来，我等你。哈哈哈。

        白嘉一愣，她听得清清楚楚，那不是自己的娘家住址么？

         就在白嘉夜半陷入梦萦中时，正在Y城旅游的唐心正下榻在一家园林宾馆里，其时她正在一边敷雅诗兰黛的美白嫩肤面膜，一边在微信朋友圈里晒旅游美照。

        她斟酌再三，还配了两行自以为很文艺的文字：这是浪漫的季节，这是理想的天堂。

     (20200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