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七日早晨醒来,我发现这世界几乎被白雪覆盖了。
目之所及全是白的,譬如防盗窗的窗格,窗外的香樟树叶,楼下的院墙,小巷上停放的车辆及小巷的路面,都覆着厚厚的积雪。听我弟媳妇说,父亲用尺量过,那雪足有20公分。我刚起床打开门时,就看见我三叔戴着礼帽在飘雪中用铲子铲轿车上的积雪。后来还到听楼下过路老年人说,本地已几十年没下这么大的雪了,路上好多树都压断了枝丫,电缆线都驮不住了。
然后我打开手机便看到朋友圈里满屏都是白雪九宫图,如果不是睡得很饱,若恍惚醒来我肯定会产生一种错觉:全都黑白风,这全网哀悼日吗?
事实上,这差不多是全网上下欢庆日吧。
朋友说,这场大雪让人间发烧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雪后人间的沸腾之状还是人们的发疯之态,反正我感觉两者都有。
放下手机,只见外面路上的积雪已被一拨又一拨行人踩出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足迹,然后路面开始慢慢裸露出一道又一道其固有的苍黄肌肤,泥泞不堪。
他们都去哪里了呢?赏雪的赏雪,打雪仗的打雪仗,堆雪人的堆雪人,拍照的拍照,各有各的目标呗——直至其装点这个世界的作用为零,人们才肯作罢。
我也难以免俗,就是其中一员。匆匆梳洗之后,我便打开手机相机就是一顿狂拍,中饭后又找到附近一处开阔之地开始了雪地撒野之旅:在尚无人踏足的干净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秀,我想告诉这世界,我是多么虔诚而认真地奔赴而来;坐在雪地上丈量雪的厚度有多深,我想让世界明白,我的热爱何曾不是如此深刻?躺在雪地上打滚,我渴望被世界拥抱,替我承受一些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与重;我用手挖一捧又一捧的白雪,堆呆萌的雪宝宝,我希望洁白的身躯与黑色的眼晴绝对隶属于一颗纯粹快乐的心灵……
我想,我大概是疯了。
我是不是离开一场大雪太久了?
我太需要一场雪来缔造一个绝美的梦境:我没有长大,我只有一颗透明的童心。
谁不是呢?只有大雪才可以让世界一夜之间恢复到混沌时代,一片洁白,干净如初。
就像回到我们的童年时代,天真无邪,自由自在,烂漫无边,彩色的肥皂泡里有梦,天上的风筝里有梦,飘飞的雪花里也有梦。
谢道韫的雪里有柳絮因风起舞的盎然春意,白居易的雪里有“红泥小火炉”前共饮“绿蚁新醅酒”的温暖友谊,岑参的雪里有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蓬勃生机,张岱的雪里有更定之后故国清绝的西湖夜景,安徒生的雪里有卖火柴的小女孩邂逅火炉、烤鹅、圣诞树与外婆的温馨画面……
平常如我们,皑皑白雪里更有逝去的青春,无忧无虑的追逐,遍布世界的欢笑。
多么美的馈赠!
诚然,雪之厚并不可以永远覆盖这个世界并不可避免的沧桑与伤痛之处,雪之白亦不足以永远粉饰这个世界并不可救赎的罪恶与可怖之人,但在无数雪的天使从天而降的时候我们才可闭上眼遐想逐梦,在雪落之处才可尽情欢呼与自由驰骋。
真的,匆忙的人生怎能没有一场漫天的雪舞呢?
有梦就有追逐,有爱就有欢乐,年轻的心就永远不褪色啊。
所以,给我一片雪吧,让它在天寒地冻万物萧条的季节,随风而至,翩然而落,植入我梦,共赴前方。
握一派春色。
拥满途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