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滚烫

题记： 俗常烟火藏祝愿，闲暇之余度清欢。

好像是从元月七日上完网课我的角色由职业妇女基本切换为家庭妇女那天，好像是后来我与香香去一家大姐的嫁妆店淘得一只漂亮的藤编花篮的那天，好像是开始早上下厨煎鸡蛋煎糖粑做早餐刷洗碗筷那天，好像是从香香送来一大箱本地佛手山药那天，或者是弟媳妇霞儿送来一大包从哈尔滨购买的红肠那天，抑或是小姨父从黄石带来一大串灌肠那天，又应该是弟弟喊我回娘家为我剪染头发那天，空气中便开始隐约地飘荡着一种中国年特有的醇香而欢乐的气息。

当三姨与三爷在楼下水井旁摇水，倒水，清洗牛肚，然后架起钢灶放上大铁锅，劈柴烧火卤牛肚豆腐干与鸡蛋时，柴火噼啪，香气四溢，我馋不过便去蹭吃，还烤了红薯；路人纷纷驻足围观，有人讨论食材价格，有人打听卤料配方，有人学习操作要领，接下来几天楼下便开始了大型的循环表演卤肉模式——卤猪头、猪耳、猪肚、猪肠、猪尾，炙烤牛头然后刮毛再拆分成若干小块丢到卤汤里。这样费钱费力又费时的操作平日若不是家里大办喜事绝不会轻易启动，临过年倒天天上演，成为了日常节目，将过年的气氛渲染得热闹而欢腾，这真让人不得不感叹我们这儿过年的开场戏真的是太原始，太隆重了。

佳节未至，美食先备，俗话所说“民以食为天”果然在过年这举国欢庆的日子里得到了最全面最彻底的体现。

岁末冬深，万物萧条，冷风凛冽，也许唯有这样丰富的食物方能给我们以足够的能量与之对抗，也许唯有如此充足的准备方能元气满满地迎接下一个四季的风霜雨雪。

活着，从来不过最基本的口腹之欲而已。谁也不例外。

往年，我们都是过了小年去乡间给祖人祭拜，今年我们考虑到小年后雨天山路湿滑多有不便，于是安排在腊月二十就置办了香纸炮及瓜果酒食，当日午饭后与大姑、二叔、三叔、四叔、小姑五家人共二十多人一起浩浩荡荡奔向老家行祭拜事宜。

不知道此类风俗算不算陋习，虽我素来兴致不高，但也并不抗拒，如有必要总是自觉参与其中。

依然是一众晚辈跟在长辈们后面，走过蜿蜒的小路，穿过齐腰高的茂密芒草，来到祖人的坟前，看他们摆放供品点燃香纸炮，然后按照他们的指示，一一地磕头祈求祖先护佑。 一边默默祈福，一边暗暗地疑惑，地底的祖先活着的时候也必曾这样祭拜先人，求康安，求幸福，求功名，求利禄，他们如愿了吗？地上的人们每逢清明节、上元节、重阳节、过年之前也总这样祭拜，可否灵验？如若先人有灵，世间哪有病痛灾祸？哪有贫穷落魄？哪有坎坷困厄？

人世虽变幻，祈愿总不变，进出平安，身体健康，家庭和睦，事业顺利，财源滚滚之类，又古老又美好。

返程途中，依然没有人悲伤，没有人叹息，唯有大人说说笑笑，小孩追逐嬉闹。

逝者如风去，存者几人忆？

瑟瑟风中，我踩着绵软的松针掂起双脚采摘了四枚形状如塔的褐色松果。芳芳眼馋，我便给了一枚她。

回家后，我把一个稍大的松果插在一只湖蓝色的掐腰玻璃瓶里，另两个放在方形藤篮上，随意地摆在厅里的原木小几上，室内顿生一种古朴自然之趣，妙不可言，自是为这隆重的节日增添了几分别样的美感。

接下来，我便开始了迎接新年的部署：门窗桌椅须擦拭无尘，角角落落须打扫干净，箱柜衣物须归置整齐，里里外外须布置美观。

腊月二十一天气晴好，我穿上围裙，戴上皮手套，进进出出洗晒大大小小的脚垫、纱窗与空调罩之类，踩着凳子上上下下仔细地擦门窗与背景墙系列，不紧不慢仔仔细细地做着年终大扫除工作，这样前前后后硬是忙了三天才大功告成至百分之八九十。到了腊月二十四天下雨了，我便没出去买扫尘工具，琢磨了半天，便找了根长木掍绑上一把鹅毛扇象征性地例行每年一次的扫尘仪式，然后便转战地下，进入日常擦拭桌椅与拖地模式。

做这项超大工程时，我真的是叫苦不迭，感慨万千。

不说一堆不必要的玻璃瓷器之类的摆设的保洁工作，需精洗细抹；不必说搁置四季不同生活用品的杂物间的整理工作，需要分门别类；单是大面积的门窗卫生工作，不仅需上爬下跳的运动操作，更需无痕无渍如新的保洁实操能力。

平时上班忙，我只做室内的卫生，防盗窗、纱窗之类属于外围的卫生基本不在保洁之列，所以这偷下的懒债一次还起来真的是难啊。譬如那防盗窗的窗格子上不但积满了灰尘，还因为窗前的香樟树是鸟雀们的栖息地，这近树窗棱就成为了它们游乐撒欢的去处，故其上东一处西一处沾满了风干的鸟屎，所以我每擦一处就得清洗一次毛巾，关键是还需我爬到窗台上一手紧抓窗框一手擦洗，活动起来不安全又不方便。我老担心会不会一脚踩脱防盗窗连人带窗摔下去，还默默地数着窗格数量，估量着毛巾换几次水，搞定整扇窗户大概要用时多少，然后不断地给自己加油。六扇防盗窗啊，每擦完一扇就一身汗，全部搞定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话说阳过之后，这浑身酸痛的滋味除了高烧的那晚特难受便是这大扫除之后了，从两脚板顺着腰部转到肩颈，硬持续了三四天。

唉，人类文明进步到今天，居室自是越来越舒适美观了，人们为之投入的时间、金钱与精力也是越来越多了啊，不知道这是享受还是枷锁。记得《增广贤文》里有云“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细细想来觉得甚是合理，可惜我早已身入尘网，如何超脱？

转念一想，时间允许，让自己的小窝儿干干净净，肯定赏心悦目；新春佳节，有所仪式，肯定鼓舞人心：人间俗务，总有值得。

其实我老公想请钟点工来做，但我考虑到这样既费钱，也不一定合我意，便拒绝了。

这样，亲力亲为的结果便是屋里屋外干净亮堂，焕然一新，一种去旧迎新的氛围开始静静氤氲，心中的成就感也便悄悄涌生。

在打扫卫生稍稍休息之时，我有时拿起手机看看淘宝，看看兴盛优选与多多买菜，思量着添置一些东西，于是买了四个收纳箱，买了两把椅子，一提清风抽纸，一扎富贵竹及康乃馨、长寿花、绿萝、鸿运当头各一盆。侍弄花花草草一贯是我的弱项，奈何我习惯有它们姿影的相伴。爱，大摡就是这样？

倒没购买衣服的欲望。天天在家，几套家居服换洗，又保暖又好洗，前几年买的冬装都没怎么穿，想想就是罪过。但我臭美的习惯恐怕改不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仍会春心荡漾，逛断大街，添置新衣，花枝招展。阿弥陀佛。

腊月二十七在自家吃年饭，妈妈做了一大桌的菜，山药炖腊肉、鸡炖鲜蘑菇、酸菜炖鲈鱼、酸辣椒炒鸡杂、板粟炒肉片、蓑衣丸子之类十道荤菜，配可乐红酒。等爸爸下楼燃放爆竹回来，我们便团团围坐在餐桌前举杯庆祝，共贺新春。照例是我打头阵，祝福爸妈康安如意，感恩父母辛苦操劳。话语虽短，极为平常，却是发自肺腑，为人父母时间愈久，愈感父母心可爱。二十八的回娘家吃年饭，是弟媳妇霞儿下厨弄的饭菜，与我家相似，传统菜肴为主，还有烤肉、苕粉丸等，更是丰盛，进餐仪式也是沿袭传统。这里分享一个小细节，每年年饭我老公有享用一个大鸡腿的福利，今年居然被分配了两个，我老公推却不了便只好全程啃鸡腿，根本空不出嘴来享用其它美食。我老公凡尔赛式自嘲“两个鸡腿吃撑了”，众人都憋笑不已。这女婿被宠的可以吧。其实，这是爱物及乌呀。

腊月二十九上午，知道本镇教师绩效工资到位了，我老公与爸爸去我单位一姓H的同事家讨债，都欠十来年了，空手而归。人家说二月份还一点儿，现在卡都被冻结了，一分也没有。每年都这样，总是往后拖，一拖再拖，他家生意做了一桩又一桩，儿子考学结婚，武汉买了房，啥都不耽误，就是不还我们的钱。爸爸唉声叹气，老公脸色不佳，说人家都上老赖名单了，银行卡都冻结了，还能咋办？我虽又气又恨，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我们的血汗钱，当初为你救急，你凭什么享用十几年而理所当然不还？借钱时信誓旦旦，还钱却杳杳无期，真的是老赖天花板，自私无底线。想起来前几天看到一则短视频，刚好是此类话题，播主说欠钱不还，乃是为人挡灾去祸……我却仍不甘心，仍祝福H老师良心未泯，健健康康，来年发达，赶快把钱还给我们。我谢天谢地。我的孩子也不小了，我也奢想到城里买套房子呢。

这种不快，每年在年底都会成为我们家人心头的一抹阴云。

到了除夕这天，爸爸忙于备浆糊，分放对联，然后前后门各张贴一副；妈妈在佛堂里忙于上香祈福事宜；我收到了几位学生与好友的新年祝词（抱歉，没能及时回复），日常洗晒打扫，岀去弄土，给之前买的盆花培土，直到下午三点多终于将诸事安排妥当，便瘫坐在沙发上开始着手整理情绪，准备码一篇辞旧岁的文字。我对我老公说，整个寒假我都没怎么码字，你知道吗？我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了魂似的，现在终于可以码字了，灵魂可以得到安放了。

还不到五点钟时，外面就开始陆续有人放鞭炮，这是我们这里除夕之夜吃饭的一道特殊仪式。爆竹噼里啪啦声中，我抬眼望见周遭笼罩于肃穆的夜色之中，赶紧放下手机起身摁亮摁每个房间的主灯。我们这里除夕、初一和初二接连三夜都有亮灯的习俗，寄寓着人们来年光明灿烂的愿望。这是象征，更是追光路上生生不息的信念啊。

除夕夜晚餐有一道菜是卷煎，是我母亲上午在家包的，让我父亲端了一大盘送来的，足有二十个。绿色的菜皮包裹着荸荠、山药、豆腐、青菜等剁成的馅料，入口丝滑鲜嫩，味美至极，成了我老公的专属福利。

晚饭后，天空飘起了丝丝冷雨，但怎么也浇灭不了楼上楼下的孩子们放烟花的兴致，我给儿子放好了压岁红包，祝福他新年快乐学业进步，然后便坐在烤暖气旁码字，虽时不时地听到外面烟花嗤嗤冲天与孩子们的欢呼声，但我再也没有围观。那是孩子们的热闹，我也曾常常融入其中，现在我只喜欢独处的安静。有时，与世界隔开一点距离，其实更美。

过了此夕又是一年，我将又添了一分暮意。哪怕，央视春晚将中国年的仪式感推向一种高潮，而我却趁夜静静地听着《出水莲》《琵琶语》《荷塘月色》《梦里水乡》等纯音乐，手底流淌着着潺潺心泉。字越来越少，文越来越短，但点点滴滴总关情。直到十一点多，我总算将它们发表在自己的订阅号里。岁月匆匆过，留痕可定格？

外面陆续又响起了噼里啪啦震天动地的鞭炮声响，这是人们在争先恐后地接年呢。至此，二零二二的高潮达至巅峰，帷幕亦随之彻底降落。

干旱，核酸，新冠，都翻篇了吧？

大概近一点了吧，外面终于安静下来，我也渐渐敛起万千思绪，一任倦意将我包围。

虽然大年初一早上外面老早就响起了迎春接福的鞭炮声，我还是起晚了点，又忙于接待拜年客人，想给许多师长发拜年信息都没来得及发。对不起啊，亲爱的朋友们。一晃到了下午才得空，终于发现老师在订阅号里给我留言让我快看春晚，我便赶紧去回放。哇，群星璀璨夺目，节目丰富多彩，全是颜值、文化与科技的暴击，太上头了，果然是春节里最美的盛宴。

尤其是《百鸟归巢》《碇步桥》《满庭芳·春色》等节目，有歌有舞，古风满屏，诗意弥漫，最悦我心，我一边赞叹一边截屏，手机都快敲破了。我把它们编辑好，做成了视频，发到朋友圈，配上了简单的文案。我说：携上倾城国色，祝朋友们四季绚烂，青春永伴。

特想用一首七言古风表达心中升腾的热爱：花开种花家，赤白黄青黑。前生今世美，一眼万千年。

其实，每一种都是绝色。我爱桃红似花，如酒，如血；我爱凝脂如雪，如水，如月；我爱湘叶似金，似日，似火；我爱群青如海，如洋，如天；我亦爱沉香像石，像土，像木——我多希望它们的万分之一可渗入我的文字，让它们博大，丰富，轻灵与纯粹，如珠，如玑，如玉，成真，成善，成美。

初一晚上给一朋友发拜年信息，其回我一首诗、一把火，一句祝福。我特喜欢那束火光的图片，没有火花四溅的激荡与张扬，唯有聚拢如峰的笃定与沉着，散发着一股佛光禅意，既令人安心又有鼓舞的力量。深谢。

这几天不比年前闲，上午更甚，日常打扫，迎来送往，端茶倒水，问候祝福。祝福彼此今岁春褀夏安，秋绥冬禧，四季无忧，诸事顺遂，吉祥如意。

听说《满江红》票房排名第一，昨日下午略有邀香香看电影的想法，但想到新春佳节乃少男少女约会拍拖的浪漫之季，电影院更是他们集体奔赴的理想之所，我这老阿姨掺和其中肯定有碍观瞻，便赶紧残忍地灭掉了这不合时宜的萌芽。

初四我又开始履行为人师者职责，树立天敌的人设，给娃儿们布置作业了，群里一片静寂。我能脑补他们的唉声叹气与咬牙切齿。大过年里，谁还能静下心来在题海里驰骋啊？能者定非凡品，今年中考必会梦想成真，金榜题名，大展鸿兔，前兔似锦。忙于走亲访友者，我只能默默祝愿他们不要彻底放飞，能挑灯夜战，兔飞猛进，成为马中赤兔，终可扬眉兔气。

今天初五了，传说五路财神喜来报，我且恭喜诸君财运到，无烦恼，心情好，幸福绕，乐逍遥。

哈哈，旧岁爆竹声中早除，新春祥瑞气里已来。天圆地阔新春气象，国泰民安快乐无边。

絮叨满纸，我心滚烫。人来人往，未失未忘。

共勉。

（2023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