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一道门,冬日的暖阳铺陈眼前。银杏的树叶洒下遍地金黄,佛门的清静,梵宇的庄严,令我摒住呼吸。
想来“万佛阁”是许久的事。原本一个小时的路程仿佛被日常俗事阻隔了千年万年,我在寻觅亦在等待。我用一双笨拙的手打点着身畔的红尘,小小的,一方天地,被四角的天空围拢。我从眼前的窗户出发,邀清风,邀明月,邀璀璨星辰。习惯了等待,习惯了相遇,习惯了错过,最终等来了冬天,万物凋零的冬天,我举起手向窗外的五彩告别。
冬天的颜色是属于银色的,而大雪是最耐得住性子的。她收拢着天地的丝线,独坐云头,慢慢地织出一匹锦。闪亮的银白,漫天漫地。她熟知红绿的艳丽,姚黄的婀娜、青紫的雅致,她不紧不慢地整理着小雪偷偷藏下的丝线,让五彩的纷乱从指间一一滑落,伴同等待许久的冰雨流入大地。滴滴刺骨,阵阵清寒,诉说离伤。雨水将晴空折成纸花,插满旷野的鬓角,笑中有泪,盛满北风。
田埂被吹出褶子,一道道露出刮裂的冻痕。蛙鸣的耳语陷入泥土的冬梦,成为白娘子传说中编外的成员,不再为操持收获劳心伤神。一切都已过去,一切了无踪迹,藏住嘹亮,藏住欢腾,藏住锋芒,藏住遗憾。或许还有一杆麦秸在风中摇曳,无声辩驳,倔强留下秋天自由过的痕迹。
时间地追讨总有约束 。赶在日光迎接苍雪之前,心愿追随遗憾的脚步,一点点跟上,一点点带领我走入梵音的空灵。一树的杏黄与袈裟融为一体,容姿清丽的比丘尼明眸洗净俗缘,袅袅轻烟缭绕落叶翩跹,前尘往事,宿怨怼念,沿着佛灯缓缓后退。
来前就已听说,“万佛阁”是上海颇具规模的比丘尼道场,始建于明朝洪武年间,距今已有六百多年历史。历史的兴衰令“万佛阁”几度风霜,如今的“万佛阁”已为1989年重建之楼,由万佛楼、钟楼与鼓楼组成,阁内装置电梯,形成殿中有殿的格局,庄严气派,佛韵悠长。
印象中第一次去寺庙是缘于单位组织的旅游,刚参加工作的我对外面的世界满眼新奇,树是奇的,水是深的,山是高的,至于山上不知名的庙,路过了总要瞧一瞧。不懂得礼数章法,祈福二字却是听得入耳。郑重地在许愿纸上写上“平安”,小心翼翼地托付,岁月光阴年长,辛苦悲喜之间,忽然有一日,就忘了。像是被下了一场大雪,曾经真实存在,也曾耀眼夺目,可当风停雪住,太阳升起,一切都融化不见。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是大雪送给人间的礼物,一匹熬过了三季织就的锦,一匹比阳光更亮更烈的的锦。白得炫目,白得通透,白得决绝,白到红尘的足印不敢染指大地。远远地隔着窗户看,看千树万树梨花开,看飞雪连天北风萧,看千里冰封一日寒,来路迢迢,去途遥遥,没有绿叶,没有花香,白雪围起的世界,自然惊了天、动了地。
雪在我的记忆里,记忆在我的脚下。兜兜转转之后,十二月的风教会我拒绝眼泪,功名俱往,唯平安可贵。宽阔高拱的佛案前,我取出折叠腌制的心愿,用一柱清香呈供。木鱼更迭,声声旷远,回首之处,洁白的大雪覆盖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