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

小寒的名字不讨人喜，念上去有一点凄凉、悲苦，是一个衣着寒碜的小姑娘，抖抖索索挨着大户人家的外墙。高高的白墙里面是雕栏画栋，外面是苍茫大地。她进不去，又不愿向外走，就固执地站立着，守候一场又一场凛冽的风，直到一日吹开紧闭的门。

因为冷，四周没有了人。阳光闪着冰川的银亮，刺散轻薄的空气。她将仅有的冬衣穿上身，再戴上绒线帽、棉布手套，把下颌深深埋进脖间竖起的高领。小寒从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美丽素来与她无缘，灰白是她不变的基调。她只在意仅有的玩伴，她和萧疏的枯树约定陪伴他们走完生命最后的历程，她与冻伤的花枝承诺为她们用轻盈的白雪堆砌花冢。她的到来仿佛就是为了送行，送走最后的落叶，送走最后的花开，送走世间一切的温暖。

偏偏她还眼带笑意，弯弯的眉眼像农历二月柔如的新月，淡扫娥妆，赶赴星夜的庙会。小寒的夜清朗而高旷，不掺一丝杂质。她不畏惧黑暗，在寂静的夜色中增持能量。她用冰悬赏，召来游牧的风，将零度刻线之上的温度用力往下拽，一格一格地往下，低进人们沉睡的梦里。

她的姿势小心翼翼，像一个偷偷做了错事的孩子。她不需要向任何人承认错误，只是她的性子有点刚烈，正是这点刚烈令她忘了循序渐进的重要。悬崖式的降温招来了汹涌的批判和指责。她只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在黑暗中平静地睁着一双眼，看河水冻结成冰，北风割裂地面。她始终用双腿支撑住身子，不往前半步，也不后退。她告诉自己十五天里发生任何状况都要坦然接受，这是季节交于她的排序。

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被放错了地方。开年的第一个节气，没有喜气洋洋的盛大，相反由“小”字起首，这似乎少了华年的锦绣。她无心占据第一的名号，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被遗忘在四季的角落。她可以心无旁骛地观望，望着墙里的人们端起热气腾腾的羊肉汤，还有清晨刚刚起锅的腊八粥，牛棚马厩铺上暖实的干草。这些冬日的温情，她来与不来，画面永在。

三九严寒注定从她开始。很无奈，也很隆重。她听说过四季如春的故事，似乎在久远的年代，为此，她特地翻阅了人类古籍，细细地查找，才知道那是前人杜撰的天堂。历史早已更迭，自然无法改变，美好的愿望只能嫁给神话，含笑传诵。

白墙是她唯一的牵挂。她挨着它，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真实的、不可或缺的存在。墙的里面，是一个即将盛开的春天。风再紧、冰再寒，都不会影响它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