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

岁末的烛台，摇曳桔色的烛光，白玫的清香铺陈时光的倒叙。失去了心安的理由，我再也回不到从前。

点灯、拭花、凿字、描诗，我曾幸运地生活在时光之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牵挂相伴左右。在日复一日单调的生活中，从日出到日落，它牢牢拉长着我身后的影子，减慢我行走的脚步，萦绕我出行的方向，牵动我逃匿的意志。它无处可寻，又无处不在，令我挣不脱、走不远。它摁住我的五脏，穿透我的呼吸，它连结着我的喜怒哀乐，主宰着我的一言一行。

它把我宠得无法无天，又令我肝肠寸断。它郑重地对我说永不离开，它隆重地与我许下三世盟约。我单薄的生命因此变得丰盈，我苦涩的笑容因此变得灿烂。那是温和暖融的目光，平缓关切的言语，仿佛远在天涯，又似乎近在咫尺。

它每日出现在我睁眼的瞬间，殷勤地到达，为我送上晨间第一缕阳光，驱赶黑夜的梦魇。隔着地域的距离，它用起伏的节奏温暖我冰冷一夜的耳际。我忘了它开始出现的时间，我习惯着它就像习惯聆听心脏的跳动。它有时是一句问候，有时是一帧图画，在节日到来的时候它又会变成一笔礼金的馈赠。它带给我安逸的宁静和意外的惊喜。

它握住了我的心脉，弹拨着我的心弦，悲苦的日子在它地照耀下光彩熠熠。它是我的私人珍藏，没人看见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将它取出心房，晾晒眉间。它是我最忠实的听众，我可以在它面前絮絮叨叨，数落不公的遭遇、冷落的悲凉。它同情着我的经历，并以无声的陪伴慰藉我的寂寞。我在它面前肆意的笑，大声的哭，像婴儿般蜷拢双膝。它用重复的字眼抚摸我跌宕的情绪，消瘦的锁骨，它有着长辈的仁慈，家人的关爱。

它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写在纸上的苍白，放在掌中的轻灵。它有着掷地有声的果敢，又有着随风而逝的无奈。它是善意的安慰，真情的告白，它拜倒在时间的芳华，叹息在容颜的凋零。

它在永恒前黯然失色，它在短暂前轰轰烈烈。我迎接它美丽璀璨的亮相，又送别它仓促颓废的离场。我在春天与它相遇，又在冬天与它分别。我用春风向它问名，只一次，只一句，定格在花枝拆裂的瞬间。那是人间的四月天，绿树呢喃，风水含笑，烟雨迷蒙。我看不清它的来路，天真地与它同行。它让我领略盛夏的繁华，金秋的丰收。

“紫荆一树复开花，隆基兄弟喜合家。细衍庆庆冬虫蛰，黄金满屋谷满车。”在最好的年华里我拾得最好的签文，青春的持有，成戳红尘的劫数。十年韶华，脱俗的美貌，浅喜深爱，我幸运的拥有，又既定的失去。泪水蓄满回忆，沉溺刻骨的感动。回不去的过去，等不来的将来。

枯萎的玫瑰插上时光的白发，苍绿的铜镜映衬松弛的肌肤。无情的岁月，锋利的刻刀，一刀刀凌迟我与它之间的维系。色衰而爱驰，多么浅薄，多么可笑，多么不堪一击。在最冷的冬日里剔骨剜肉，以身还身，寒天饮水，冷暖自知。

北风沁入骨髓，白玫绽放在圆桌中央。它在酒杯中摇晃，鲜红的液体，如血的颜色，合着我晶莹的眼泪。我的手臂已经垂下。桌子下面，我轻轻摊开手掌，接住融化的雪花。清冷的味道是它最终的味道，等我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