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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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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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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止的画

第十一天,九点过后我一如既往坐到一幅静止的油画前。

水岸支起的画架,牢固宽阔。背景是宛若清水浣洗过的蔚蓝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主角是群山般巍峨的宾馆大楼。淡淡的阳光为赫褚色的外墙镀上一层古堡般的神秘色彩,显得庄严凝重。仿佛有人从两边为它合拢了大门,扣上重重的门锁。楼栋的窗户整齐排列,一格连着一格,落着厚厚的窗帘,像薄荷酒里叠起的墨绿色冰块。

从3月28日起,这幢大楼陷入沉寂,仿佛一位被深度催眠的男子,进入悠长的睡梦。时光之笔留恋他雄伟的风姿,用晶莹的露水调制春日的颜料,每日从塔尖,至屋顶,顺着护栏一一描摹。线条硬朗,落笔明快。我眼前的窗口不偏不倚出现在它对面,恰好的角度,令我成为坐在笔尖上的人。

十天了,从上午到下午,从左面到右面,我跟随笔尖的浓墨写意,日光的阴晴变化,数着宾馆楼顶瓦砾上溅起的光芒或雨滴。不论晴朗还是绵雨,画上的香樟林青翠欲滴,春日的爱抚遍及沿岸的冬青。沿岸的樱花成了殷勤地点缀,它们的出现,为画面增添了浪漫的色调,柔情的缠绕令宾馆的睡梦变得绮丽多彩。我期待着进入它的梦境,可惜,洁白的樱花在一个北风急行的夜里消失无踪。隔着河,我看不到它们妙曼的舞步,只在照面时听到它们热情地踏响春天的旋律,在浅短的光阴里跳了一曲柔媚的盛放之舞,遗憾的是没有等到任何观众给予的掌声,便匆匆离场。

我的手机里保留着它们娉婷的身影,不光是为纪念,更是对这段近在咫尺无法跨越距离的遗憾。凛寒褪去、春水初融之时,我曾憧憬着在暖融的晚风中携一程花枝圆满,看一湖的夕阳漫卷倒影,走过游人如织的河岸,聆听涤荡浩渺的水声。我如愿地等来了樱花,也意外地等来了城区封控的公告。在我半生的记忆里,申城划江而封这是第一次。

楼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倒春寒的凉意加上疫情带来的悲伤,使我身上依旧披着厚厚的冬衣。也曾为了下楼做核酸检测时一份精致的体面,换上轻薄的春装,结果迎来的是指尖一片冰凉。天气预报的温度时起时落,有31度的夏季快进,也有直降15度寒潮来袭。冷暖交替,跌宕起伏,由不得人猜,只能静静等候,默默承受。厚厚的落地玻璃窗成了结界的保护,屏蔽了感官,增持着能量。不碰触,不越界,是入世的修行。世事无常,安之若素,心中有景,四下皆画。

碧水平静如镜,一道天然的画框狭长迤逦。沿岸的长凳百米错落,清脆的鸟鸣声回旋其上,仿佛落在风琴的琴键,弹出一阕明亮的曲子。画面上的阳光似乎炽燃起来,企图推开紧闭的大门,开启一场衣香环绕、灯光璀璨的饕餮盛宴。优雅的、绅士的、华丽的、简朴的、年少的、垂暮的身影,个个举着欢庆的酒杯,热闹地走过我的视线。他们有序地招呼,亲切畅谈着十天以来境遇,枯燥的、乏味的、有趣的、感动的,足可以刻进一生的记忆,以慰来日。我忍不住澈泪泫然,因为我清晰地看见每个人脸上劫后余生的微笑。

再见恍若隔世。我还会在笔尖坐多久?历史的陈列室发出了悬赏,画的背后将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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