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滴落的时候,我担心它的绯红会一起滴落。这是极轻柔的红,像一层淡淡的紫粉胭脂匀在细腻的肌肤上。隔着密密的雨帘,我眼前浮现出一抹墨绿色的身影。
那是一位打着油纸伞,挽着高高发髻的女子。她五官精致,身形妙曼,踱着莲步,仿佛从古画中走出的仕女。光用美来形容她是不够的,她平静无波的眼神中,有着超脱于世的孤傲。可她站立的地方却是俗世中最繁华的地方。
市中心的酒店大堂。她打着伞在午间用餐的宾客间,前后摇曳、左右停留,呈现优雅的姿势,展示着民族服饰的秀丽华贵。窗外晴空万里,鹅黄色的伞是装饰,和她头上紫红色的绢花一样点缀着她灵动的身姿。
红和绿是强烈的对比色,可此时闪现着摄人心魄的瑰丽。以致多年以后,我的脑海中依然可以像倒映般浮现当时的景象。
尤其当我遇到这棵葱茏的木槿树时,深邃的绿撞击心底。雨水可以洗净尘世的一切繁俗,让喧嚣沉淀。我确定它的年纪超过身后的居民小区。这是城区中一所高档的居民小区,闹中取静,有着极佳的地理位置。
木槿树深褐色的树干紧贴着小区围墙,枝叶舒展在人行道和围墙间的绿化带中。我曾经看到有流浪猫从它后边的围栏出没,它们欢快地在它身边跑来跑去。那时的木槿还和我一样高,一米六的高度对木槿来说尚属年幼。
成年的木槿会有二、三米高,落叶灌木有着高高在上的气度不凡。我最早听见木槿这个名字,是在儿时学校旁的河岸边。雨水丰饶的夏季,河岸边一片葱郁繁芜。领完暑假作业的我,在一丛鲜碧的绿叶中看到了一株高大的树木,它不仅足有我的两倍高,而且左右的树枝连成一个拱起的“一”字,像一柄打开的折扇,看见它暑意顿消。
令我新奇的是,星星点点的紫色小花散开在它的扇面上,颜色形状像极了手工课上老师教做的绢纸花。薄薄的绢纸虽然比纸张更薄、更轻,看上去皱皱的,但有着非比寻常的韧性,耐撕耐拉,不易裂痕,表面有弹性,是做小红花最好的质材。手工课上的绢纸大多是紫红色,大红的极少见。按老师给出的尺寸,用剪刀剪下一段绢纸,折叠、再折叠、底部绕上细铅丝、顶部展开,妥妥变成一朵木槿花。
它们仿佛长了脚,从课堂一路来到河边,踮起脚尖蹦上木槿树,在一片片绿叶旁栖居。单调的河岸变得生动起来,似乎下一秒会变成公园,有了人工的布景和自然交汇。河边的木槿是人工种植还是落落在野,无从考究。它带给我的是全新的视野和永恒的画面,花的尊荣和叶的高贵。
温柔的坚持,是来自木槿花的花语。它的成长无需精心培育,耐热又耐寒,朝开暮落,每一次低谷都是蓄势待发,准备新一次的开放。这份旷久的坚持,令它被选为亚洲一国的国花。虽然冠以国花之名,它依然朴素低调,静守一隅。
雨声淅沥,恍惚间,墨绿色的身影打着伞,走出了酒店大堂。在一片欲落未落的花瓣上,我看见她最后回头时的眼神,坚毅清澈,从容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