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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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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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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乡遇故人

幼时乡下能够消遣的事很少。最早时没有电灯没有电视,一到夜晚黑灯瞎火的,没月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就连白天妩媚的青山到了夜晚也是面目狰狞,路边树木摇晃如鬼影,加上偶尔有狼出没,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乡下人很少在夜晚出门。

当然也有例外,就是公社大院(后来叫做乡政府)一月两次的电影,公社大院有发电机,当年柴油紧张,一月供电两次,一般逢初一十五,供电的时候放电影,这成为整个公社十个村村民期盼的盛事,一到这一天匆匆的收工,男人洗漱,女人草草的做了晚饭,然后拖家带口趁天色没有全黑的时候赶到公社大院。

但是不是每一次都能看成电影,因为电影刚开场时候卖票收钱,三分两分的,着对当时农民来说也是很大的一笔开支。检票的门口常常围一堆人,但是真正买票进去的人却很少,多是指望电影放了一半,值班的人能大发善心打开门。如今想来,看那半场电影有啥意思,但是当年却是最廉价却最快乐的消遣。不过这种事一半一半的概率,开门捡漏的机会有,更多却是直到电影结束门也不会打开。好在那时候农村人情感单薄,没有因为捡漏不成功,没看成电影而过度失落,反而是借着星光一路有说有笑的回家。

比到公社大院捡漏看电影靠谱的消遣是看社戏。那是大的村落才有气魄的壮举,花费不菲。戏班要从县城请,演员穿着打扮处处透出优雅,加上带妆演出,和农村那些走村串舍瞎哼哼几句骗个小钱的乡野游民不可同日而语。记得那时只有沙埂常院那个大村落偶尔请得起戏班,在空旷场地搭起一个戏台,戏台周围简单布景,夜晚时候,锣鼓一响,好戏开始。

更多是庐剧,合肥偏西地方的地方戏,有男有女,着青衣,舞水袖,或是白色油彩,或是花脸旦丑,咿咿呀呀,随鼓点在戏台上演一出聚散离合恩怨情仇。那戏大人喜欢,甚至在戏落时相互谈论,为剧情和感官争得面红耳赤,但是对于小孩来说就是热闹。

但是我到今天还记得这社戏,却是因为那演戏当中的一个角。台上他羽扇纶巾,青衣青帽一书生打扮,举手投足间神采飞扬,直到戏落时她半卸妆容,却是长发披肩,依然是半身戏装,而眉梢如黛,如远山烟雨,有夜风吹过,风情万种。年幼无知中第一次感叹人间还有如此风情人物。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形容她恰好。

到后来,常院又有几次社戏,但是终究再没见这人,所以父母再让我跟着去看社戏的时候我宁愿一个人看家。直到十来岁后,乡下基本全通上电,家家有了电视之后,农村的社戏慢慢没落,庐剧依然有人听,更多的喜欢黄梅戏。电视中经常播出严凤英、韩再芬的《女驸马》《天仙配》等,之后又出吴琼和马兰。舞台之上,舞美和配音,化妆和戏服胜社戏十倍,甚至百倍。

那时候听乡人感叹:此生如能亲眼见到真人演一回死都足矣,当时甚为不解,不就是一出戏,一个唱戏的人吗?与生死何关。

后来慢慢的长大,虽然很多事依然不解,好多情依然未悟透,但是至少经历的多,也就更多了平淡,虽然不解,但是能接受。而乡人未完成的心愿,自己却在无意中如愿,那一年,吴琼在合肥专场演出,自己被朋友叫去对她做专访,专访之前先看戏,身处戏院的人潮汹涌中,看她热闹如“夫妻二人城门进,抬起头来看哪看花灯哪。东也是灯,西也是灯,南也是灯来北也灯,四面八方闹哇闹哄哄啊。”淑静如“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哇罩婵娟呐。”热闹和淑静,妩媚和俊朗转换自如,演出结束随朋友去后台,因为大家都是徽州人,言语眉目之间,相互自在彼此慰勉。因临时有事没有参加后续的活动,所以不敢说相谈甚欢。那时,以为彼此都在徽州,在故土,总是容易相见,所以当时未觉得遗憾。

后来彼此再没有相见,而徽州成为故土,对于戏曲,听的少了,看的也更少来。要问缘由,实在是自身潜质不够,天生五音不全,而戏曲中的学问太多,讲究太多,自己实在是不懂其中涵义,如果只看热闹,有点辜负那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玄妙和转角。只是还偶尔看一些演出,记得一次在一个相当讲究的地方看一场乌克兰艺术团的演出,演员清一色的女孩,动作娴熟,舞姿曼妙,只是在灯光暗下来的时候,大幕缓缓合上,突然在她们眼中看到一丝落寞,与刚才热闹截然不同,后来想,或许那一天是圣诞节,西方人最重视的节日,理应和家人团圆的日子。

而漂泊,绝非所有人心甘情愿。

但是,这一生却是都有沉浮,如那社戏中如玉如君子的青衣,如我的同乡把《女驸马》演绎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吴琼,。如一代女皇,在还是武媚娘时低声婉转、妩媚可爱却独得皇上恩仇,一朝到感业寺为尼,却是从云端到泥泞,百转千结,写下: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如故乡,那样暗黑的夜晚已经渐渐明朗,那更多的乡民不再为两分三分的电影票去求得捡漏机会或者舔脸求人。但是故乡却是有点回不去了。只在这异乡停留,漂泊,直到老去。

“在绿树白花的篱前

曾那样轻易地挥手道别

而沧桑了二十年后

我们的魂魄却夜夜归来”

当某天,诗意不再,生活终归于平淡,故乡和异乡也就慢慢消失了界限。但是人生的际遇却是有着一份感动,就如前日,跨年夜,却是再遇到吴琼,我徽州的故人,再听见萦绕耳际的《女驸马》。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

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人人夸我潘安貌

原来纱帽罩哇罩婵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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