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铁皮柜子

某日，父亲戴着老花镜坐在客厅的桌前，有模有样地摆弄着电烙铁和拆开的收音机。突然，原本哑了的收音机突然唱起歌来。父亲面带微笑，利索地将它装好，放回原来的地方，让它继续给家里广播。父亲一脸满足，收拾起桌上的工具，将它们放回客厅一角的铁皮柜子中。

这个铁皮柜子是父亲的百宝箱，里面装着父亲多年积攒的宝贝，小到万用表、各种型号的螺丝刀、电笔、灯泡……大到千斤顶、台钳、气泵、大小扳手……甚至还可以找到任何型号的螺丝、螺母、钉子……

父亲并非一个手艺人，却有着不凡的修理手艺，电工活、钳工活、木匠活、水工活……从修收音机、电灯到修自行车、摩托车，家里大部分东西几乎都能被他修好。父亲小时候物资匮乏，并不能如愿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父亲从小就爱琢磨如何制作出自己喜欢的东西，小到弹弓、模型飞机，大到简易小电器、矿石收音机……

父亲很享受制作或者修理的过程，没有受过专业职业培训、也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他，却有着可贵的钻研精神，不仅能看懂无线电设计图纸，也能看懂家庭电路图，更是精通很多物件的制造原理。妈妈说从认识父亲开始，他就是一个特别爱折腾的人，客厅经常被他弄成维修室和改造室。父亲把妈妈的自行车保养得近乎完美，从避震到手刹、从轮毂到把手都达到了最优性能，当然他最得意的还是他对于保养爱车的钻研。记得小时候，他不止一次把自己那辆雅马哈DX100上的配件拆回客厅调试和保养，还不忘记录心得整理成文章，不止一次发表在《摩托车》杂志上。

父亲为人热情，邻里朋友谁家来求助，他都会不厌其烦的过去帮忙。可后来，找他帮忙的人越来越少，父亲曾经一度为此陷入疑惑。直到我大学时代，一次帮忙，才让父亲有所豁然。父亲老友夏叔的小孙子摔坏了最心爱的玩具车，哭闹不止。夏叔请父亲出山，父亲用一块布小心翼翼将能收集的碎片包裹在一起带回家。过了三周，不知道父亲用了什么魔法，玩具车不仅完整了，还修好了失活已久的动力系统，装上电池就能跑，而那些裂痕的位置也被父亲画上了迷彩。原本单调的玩具车，突然有了种历经沙场的岁月感。

但父亲并没想到，那孩子早已有了“新欢”，对这个玩具车的执念早已不如当初。几周后，父亲同其他朋友一起去夏叔家做客，路过夏叔家门口的垃圾桶时，正好看见了他修好的那辆玩具车被遗弃在一旁。父亲望着它愣神了很久，最后失落地叹了口气。经过那一次，父亲明白了。这个国力鼎盛的新时代，早已不会再如他小时候那般条件艰苦，各种九块九包邮的今天，人们对于东西不再有过多的留念。可能越容易得到，越不会再如父亲那般对东西如视珍宝，换终究代替了修。邻里朋友眼中的父亲是极为节俭的，但他更多的是对物品的爱惜，在他看来，每件物品都承载了往日里的一段情感。对父亲来说，修东西的过程是一种充满探索的享受，修好东西更是一种喜悦；而让他更开心的，是物品的主人在东西修好之后，重新露出的笑容。

后来，父亲不再轻易地主动去帮别人修东西，而他的爱车也到了强制报废的年限。退休后，父亲把家里的很多旧物件都处理了，但他还是会经常打开他的铁皮柜子，看着那琳琅满目的工具，露出欣慰而又持久的笑容。这些宝贝承载着一个老男孩近六十年的快乐，也承载着时代在一个50后男人身上的缩影。

铁皮柜子帮着父亲修好了一段又一段心里的好时光，也终究修好了一片又一片往日情怀。

[完]

2022年6月9日

于·南京 东南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