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竹

清晨，阳光照进山村，落在瓦面、白墙上、渗进沙地里。小溪缓缓地流，浮着水气。竹林间升起炊烟，和着青色薄雾，淡淡地飘向远空。

露水，开始在叶上滚动。路边老牛，边走边吃，时不时卷进一些庄稼，听到呵斥声，抬起头，不紧不慢地咀嚼着。

男人或扛着犁，或拿着铁锹，提着粪箕，向田间走去。女人或在河边洗衣，或在地里摘菜。一切都那么自然而安静。

这里地处大别山余脉，一个小小村庄的日常。山村有溪，有山。溪水清澈、冰凉。有很浅很浅的老井，井水常年温热。山不高，砂土壤，多种植松树。其间，夹杂着板栗、茶、油茶。更有山楂、猕猴桃、橡栗、毛栗……

竹林，自北向南贯穿整个村庄。北边是毛竹，南边是淡竹。以前竹林里，时不时传来欢笑声和加油声，那是在赛爬竹，看谁爬得高，爬得快。总有几家竹子表面，布满沧桑。

村里篾匠，就地取材。家家户户都有了竹篮、竹簸箕、竹扁担、竹席、竹凉床……夏天的夜晚，邻近几家人，搬出凉床，就着月光、蒲扇，聊家长里短。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夜深了，月亮更白，虫鸣更响，萤火虫更亮。大人抱着早已熟睡的小孩，伴着起身时，凉床‘吱呀’一声，回屋。

以前家里会有：干萝卜丝、干豇豆、干苦菜、干蕨菜……竹笋，自然少不了。每年春季，会挖上一些，部分焯水后，晾晒，制成笋丝。

小小村庄，没有什么故事。然而，竹与笋，可不一样。

《诗经•国风•大雅•韩奕》中有“其蔌维何？维笋及蒲。”

苏东坡有诗：“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

有好事者，给改成：“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不俗亦不瘦，竹笋烧猪肉。”

有记《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予诗云：‘汉川修竹贱如蓬，斤斧何曾赦箨龙。料得清贫馋太守，渭滨千亩在胸中。’与可是日与其妻游谷中，烧笋晚食，发函得诗，失笑喷饭满案。

《闲情偶记·饮馔部·蔬食第一》有言：“论蔬食之美者，曰清，曰洁，曰芳馥，曰松脆而已矣。不知其至美所在，能居肉食之上者，只在一字之鲜。素宜白水，荤用肥猪。肥非欲其腻也，肉之肥者能甘，甘味入笋，则不见其甘，但觉其鲜之至也。烹之既熟，肥肉尽当去之，即汁亦不宜多存，存其半而益以清汤。”

你瞧，吃竹笋，古来有之，延续至今。不变的是吃法，变的是人。若他们吃到柳州酸笋，不知作何评价？

当黄昏来临，小村庄渐渐热闹起来。各家的灯，开始亮了。偶尔，会传来呼喊声，“XXX——，你可回来吃饭。”声音拉得很长很长，消失在渐暗的山前。

搬离老家后，就很少回去。前些年，老屋倒塌，竹已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