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鉴(基诺族)
日月轮回,花开花谢,一转眼匆匆数年……
更迭的岁月中,许多记忆被尘土黄沙掩埋;流逝的时光里,许多往事已随风飘远。但我清晰地记得顾德雍先生曾资助过王元芬等几个我的学生。
我与顾德雍先生素味平生,从未某面。当然更不知道他长啥模样,贵庚几何?说来惭愧,到现在我还不知道顾先生现居京城还是在江浙一带。其实,我和他也仅仅通过一封信而已。然而,就是这一封信使我记住了这个人,记住了这个名字。
大渡岗乡是云南省景洪市的贫困乡,是一个纯山区,森林覆盖率大,海拔高,气温低,交通不便,制约着经济的发展进程。1995年的时候,我调到大渡岗乡大荒坝小学任教,为那里勤奋好学,如饥似渴,淳朴善良的学生所感动,所高兴。同时,又被他们因交不起书费而面临失学、辍学而苦恼。虽然,学校减免了他们的一切学杂费,但是,仍有书费要交纳。虽然也只有100多块钱,但是对那些一贫如洗又有多个子女同时在上学(小学、初高中甚至大学)的家庭来说仍是天文数字。为了凑这个数,每一个假期这些母亲们都带着小孩采茶、找木耳、捡菌子、打竹笋、挖山药……父亲则使出浑身解数指望着能捕获一头野猪或麂子能换成钱凑点书费、路费。一个假期大人小孩都要黑一圈、瘦一圈,为读书梦操劳奔波。每学期开学的时候,就是他们变卖家产、变卖牛马、猪鸡凑学费仍捉襟见肘的时刻……
每年的3月15日或9月15日,是老师最痛苦的日子,因为这一天必须把本学期的书款和下学期的预交书款上交,不交者,上级就会拿你以挪用书款、公款来论处。因此,每年老师都要为学生垫付4000多块钱的书费,这对一个月工资仅600元的老师来说是如何地艰难。无奈之下,我也像许多老师那样采取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做法,逼其交钱。可是,这加剧了学生的流失和辍学。而学生一旦失学、辍学了,使整个学校入学率、巩固率、升学率下降了,拖了一个学校、乃至一个乡镇的后腿,你也难逃其咎必将受到惩罚和处分。垫付过后,迟迟不见他们来还钱,你还以为他们不守信誉。但是你错了,你每一次去和他们接触,几乎碰见的是他们更大、更多诸如小孩或老人生病等等困难,使你无法开口。不过,只要你一出现,即使不是去要债,他们就会紧张一阵,尴尬一阵,对不起的人情话说上一阵,接着又是搜身,翻箱倒柜忙上一阵,最后凑拢到你手上的也许也只有5元,10元的毛票。有时是靠母鸡的机灵,善解人意般地临时帮忙下了个蛋,仿佛只有送上这枚家里唯一拿得出手的蛋方减轻了一点他们的自责。最后,家境稍好的人家就会撮一袋米或谷子并亲自送到家里来,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能抵多少就抵多少了,剩下的以后再说了,抵不了数那也……而温饱都没有解决的人家就只能送点冬瓜、面瓜、地瓜或木瓜、芭蕉果之类的东西了。老师还非接受不可,否则,他们眼中的失望和愧疚让你寝食难安啊。
此景此情下,我找到当时在景洪市团委工作的胡桂英同学,打听捐资助学情况,她说有倒是有一个,但是他想资助的是傣族学生。我不管那么多,仍向同学要得了此人的通信地址,如获至宝。当晚就写信告诉他傣族学生大多数生活在经济条件比较好的坝区,没有失学之忧。而我所教学生家境贫寒,但她们品学兼优,天真善良、活泼可爱正面临着失学……信寄出,顾先生寄来了书费。牵好线搭好桥之后我让学生自己跟顾先生联系,定期汇报学习情况,交流思想感情等。再以后我便离开了那所学校。
多年以后,后任班主任把顾先生的话带到,说他已经使资助学生实现了梦想,完成了学业。
十几年过去了,纷纷扰扰的琐事始终没有迷离那段往事,滚滚红尘始终没有看破那段历史,风风雨雨始终没有飘散和淋湿那段情感,时时刻刻脑海里始终鲜活着这段记忆,如山间的泉水,如林中的山花。20多年来数千个日日夜夜中,一个小小的感谢却吝啬在心底,尘封在口里,未曾开启,未曾表达。但它却一直潜伏在我的心口,眼睁睁地盯着我,时时伸出手来撕扯我。今天,我无法酝酿一个像样的感谢,可是我也无法再继续埋藏这发酵着的情谊……
顾先生不是什么富豪巨贾,听说只是一个普通百姓普通工人,辛勤默默地工作,换取低微的回报。平日里省吃俭用,节衣缩食,舍不得买一件漂亮衣服,舍不得添置一双像样的鞋袜,可是在大是大非面前毫不含糊,懂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他或许还有他的家人吃着粗茶淡饭,穿着布衣,却怀有“即使不能报效国家,也要为国家添一砖一瓦”之心,体现了中华民族扶贫济困的传统美德,乐善好施的优良品质。他的爱心如同春晖播洒,融入莘莘学子心中。使当年的学生“得春阳之沐浴,获沃土以滋养”,茁壮成长,渐成大树。
一个弱小的躯体包容着一颗真诚善良的心,这一颗心飞跃千山万水系着学子情。这情芬芳世界,这情温暖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