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剑程
网站用户
织女绣云锦，牛郎筑鹊桥，你在干嘛呢？
打开微信，出现这样一条消息，是秀儿发来的。
“哇”。阳顿时领悟，今晚是七夕节，是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日子啊！
仟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河迢迢暗度。难道说今晚你要与我银河迢迢暗度？阳连忙回了一句。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想是想啊，可我要在家带孙子哟。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呜呼！我也陪老婆大人是耶！阳一脸的无奈。
阳是个光明磊落的之人，在微信资料里，他的年龄，头像，姓名等等都是真实的。在微信这个虚拟的世界里，像他这样的人并不多见。两年前，秀儿在附近人里找到了他，并加了好友，在微信上，他们聊得天花乱坠，有时还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情话，反正谁都不认识谁。其实，阳和秀儿都是有视频的，但不开。谁都不想让对方为难。网上的感情如同肥皂泡沫，虽然五彩缤纷，但转眼间就无影无踪了。
他们在微信认识两年多了，可是一直未曾谋面。
阳在微信里同意秀儿加为好友是有原因的，因为他的初恋情人也叫秀。而且他和秀之间还有一段刻骨铭心，痛彻心扉的爱情故事。
时空回溯到七十年代的中期。那时，农村的乡不叫乡，叫公社，村也不叫村，叫生产大队，当时，每个生产大队都设有一个医务室和一个广播室，这是生产大队的标配。
那年夏天，阳和秀同时高中毕业了，他们两人一下子成为大队里文化最高的人，顺理成章，阳被安排当了大队广播员，秀被安排到大队医务室工作。阳长得阳光帅气，一表人才，秀长得娇小玲珑，婉约可爱。于是，他们两个被队里人私下里称为“金童玉女”，煞是羡人。
阳的广播室在大队部的楼上，秀的医务室在楼下，两人近在咫尺，加之他们本来就是同学，虽然不是一个班，但彼此还是很熟悉的，现在又同在一个屋檐下工作，当然算是天作之和了，于是，爱情在他们之间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阳有事无事就喜欢跑到医务室，和秀东扯西拉的聊八卦，秀也是一有空就跑到广播室看阳放广播，时间一长，他们的感情与日俱增，后来更是如胶似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村前村后的桃园里，襄河堤畔的草地上，春风佛面小路旁，到处都留下他们俩靓丽的身影。
阳从小就喜欢舞文弄墨，在学校就是笔杆子，一手景秀好文章，尽管他和秀几乎是天天都腻在一起，但阳还是隔三差五的给秀写情诗，情书，就是这些情诗和情书，搞的秀芳心大乱，她发誓：这辈子，非阳不嫁。
就在他俩坠入爱河不能自拔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当时阳和秀所在的产生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叫王大胜，他是秀嫡亲的姑舅老表。王大胜有个亲戚在公社食堂里工作，是个掌勺的厨子。姓江，那个时候的厨子可不得了，在公社机关里，连书记都不敢马虎他的。这个江厨子有一次到王大胜这里玩，王大胜出于礼节，留江厨子在大队部吃了一餐饭。吃饭的时候，为了和跃气氛，王大胜就把秀留下来当陪客，没有想到，就一餐饭的功夫，江厨子就一发不可收拾的喜欢上了秀。饭后，江厨子就对王大胜夸下海口：只要你能辍合我和秀的姻缘，我就想办法把你调到公社去上班，吃公家粮，住公家房。王大胜一听江厨子话，也来了精神：这个事情包在我身上，我保证你有媳妇过年。
几天以后，王大胜把秀叫到他的办公室，几句简单的寒暄以后，就直奔主题：
秀，你年龄也不小了，该考虑个人问题了，你有男朋友吗？
秀心里想：我和阳的事情传的满城风雨，连三岁的小伢都知道，你能不知道，他是故意在套我的吧？
我没有男朋友呀，要不老表给我介绍一个。秀没有说实话，反而将了老表一军。
没有就好，那我就开门见山吧，我打算把你介绍给我的一个亲戚，就是前几天来我这里吃饭的那江厨子，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呀，秀一听不是介绍阳，立即就表示了反对：他年纪那么大，长的又不好看，还又矮又挫的，不行，不行。
他年纪是大你好几岁，长的也不好看，但人家是吃商品粮的公家人，收入有保障，手艺又蛮好，你跟了他，吃穿不愁，有什么不好的。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秀只好承认了她和阳的恋爱关系。
王大胜一听，顿时傻了眼，他觉得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了。但为了自己的前途，他是不会死心的。继续说道：
是的，阳人不错，但他毕竟是农村青年，再说，他母亲死的早。你们结婚生了孩子，连个引伢的人都没有，你不只有照业的命。要我选的话，我绝对不会选阳。
你选谁我不管，但我一定嫁给阳，这件事情没有商量。说完，秀甩门而出，王大胜一脸的尴尬。
一计未成，王大胜又生一计。
过了几天，他趁秀下队巡诊的机会，把阳叫都了他的办公室。
阳， 听说你和我的老表秀在谈恋爱，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王书记，我们俩个人玩的好是真的，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程度。阳实话实说。
是这样的，现在有一个好机会，我老表可以鲤鱼跳农门，嫁给一个公社的机关干部，但他又放心不下你，她很为难。如果你不想秀失去这个机会，你就给她做做工作，劝她应了这门婚事，这样的话，我和秀的全家都会感激你。你作出了牺牲，以后我会补偿你。
听了王大胜的一席话，阳如同五雷轰顶，精神瞬间崩溃，他喃喃道：
嗯嗯，我去做工作，我去做工作，劝秀嫁给公家人......
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书记办公室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只知道自己回到家里，躲在被子里恸哭一场。
几天以后的一个晚上，阳约秀来到村后的襄河堤上。
望着汨汨东去的河水，听着秋虫轻轻呢喃，他们俩人都没有说话。时间好像凝固了。
良久，还是阳先开了口：
秀，你就答应王书记吧，嫁给江厨子可能比嫁给我要好得多，最起码风不吹，雨不淋，吃穿不愁。我家庭条件差，人也不强壮，今后也给不了你幸福。再说了，王书记在大队里，那就是陛下，我们俩人的命运都攥在他手里，不答应他，我们都得倒霉。
秀把手放在阳的手里，头枕在阳的肩上，两眼直勾勾的望着远方。听完阳的话，她也向阳表达了自己的心声：
阳 我知道，你是一个有志向的人，这两年，你利用大队广播室这个平台，给各级党报写了很多文章，还被评为省级优秀通讯员，照这样发展下去，你前途无量。可要是我不答应王书记介绍的婚事，他一定会报复你，这样一来，你就得回家种地，口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里还能写文章投稿，那你的爱情，事业和理想就一下子全完蛋了。倒不如我答应了这门婚事，首先保全了你，我以后好不好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好就行。王书记还说了，只要你能退出，以后大队的团支部书记就是你了。
听了秀的这番话，阳无言以对，他一把将秀紧紧的抱在怀里，一阵激吻，把秀脸上的泪痕清理得干干净净。
阳答应退出以后，秀的婚事进行得很顺利。不久，秀就和江厨子定婚了，结婚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初八。
定婚以后，秀就辞去了医务室的工作，不用上班了。当地农村有个风俗习惯，就是女孩子在出嫁之前的一个月，什么事都不用做了，呆在家里保养皮肤，给未来的女婿绣鞋垫。阳每天每天照常上班，路过医务室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朝里面看两眼，现在看不到秀了，阳的心里空落落的。
天公有时候也不作美，秀出嫁的头一天，中午还是艳阳高照，碧空如洗，到了傍晚，天色忽变，瓢泼大雨不期而至，一下子整个村庄淋了一个透湿。
阳正在屋里看书，忽然，一个人挟带着风雨闯进屋来，阳以为是父亲去秀家消夜回来了，但一想，也没有这么快啊。正想着，只见来人直奔自己的卧室，走近一看，把阳吓了一大跳，是秀。秀一上来，就把阳抱住了，说道：
明天我就要成为别人的女人了，婚姻我做不了主，可身子我可以做主，我今天就把身子给你，也不枉我们相爱一场。说着，秀就开始宽衣解扣了。
阳一听这话，慌了，急忙握住了秀解衣扣的双手，说：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如果我们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明天江厨子发现你不是处女之身，你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的。
我不管那些了，我算过，今天正好是我的怀孕期，我想带着你的孩子出嫁，因为我爱的是你。我希望我的孩子和你一样，阳光帅气。
那就更不能行了，如果你真的生下了我们的孩子，等孩子长大了，我如何去面对我们的孩子，孩子又如何面对这个社会，那样，我们一时的冲动，会害了你我，害了江厨子，还会害了我们的孩子，大错特错啊，秀。
阳的话句句在理，秀无言以驳，说了句：
好心当了驴肝肺，再不理你了。说完，趔趔趄趄的向门外冲去。阳撵到门口，蓦地一道闪电划过，借着光亮，阳看到了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
至此一别，阳和秀竟然二十多年未曾谋面。可秀的形象一直就像一道美丽的彩虹，镶嵌在阳的脑际里，永远挥之不去。在那逝去的岁月里，每当阳的工作受阻，事业受挫，生活受累的时候，只要他想起了秀，心里就会觉得暖暖的，一切负面情绪都会随之消失......
“嘟，嘟，嘟”又有信息来了，阳一看微信，是秀儿发过来的，写着：
晚上你和老婆怎么过？
你和老公怎么过我就怎么过。阳回了过去。
阳，我告诉你吧，我没有老公，我是一个单身女人。
不会吧，你在骗我？
真的，没有骗你，如果你今天晚上能够出来，我想借此良辰吉日和你见一面，不知你是否方便？
当然方便，阳求之不得：你觉得在哪里见面好？
县城就这么大，哪里都可以。
好的，那我们去吉司利喝咖啡，哪里很安静的。
好的
那我先去，到了给你发定位和房间号码。
好，不见不散。
阳到了吉司利，选了一个临窗的房间，这里可以看到县城最繁华的街道。
时间不长，阳看到有人撩开了门帘，露出了半个脑袋。阳咋一看，以为是端茶送水的阿姨，就说：这里不需要服务，你去忙你的吧。
可是来人并没有离开，而是走了进来，说道：
阳，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秀啊！
声音不大，确尤如晴天一声霹雳，一下子把阳震蒙了。他望着眼前这位自称秀的女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白灰相间的头发，憔悴不堪的面容，满脸的皱纹就像一根放干了的茄子。阳不敢想象，秀是经历了怎么样苦难的生活才让她衰老都现在这个样子？在她的身上，哪里还有一点当年秀的影子？
阳连忙站了起来，扶着秀坐在了自己对面的沙发上。
秀，真没有想到会是你。
阳，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没有，没有，二十多年了，我们彼此都老了。
这时，服务员送来两杯“卡布奇喏”。
来，我们喝咖啡，慢慢聊。阳说。
其实，从我加你微信好友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是阳了，只是没有说破而已。秀说。
阳心里很清楚，是自己的微信信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说道：
还是说说你吧，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从我结婚到现在，二十多年了，我们都没有再见面，可是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我离开以后，王大胜就开始培养你，不久，你就当上了大队团支部书记，后来，大队改村，你就成了村长，几年以后，又当了村支部书记，再后来，你是权重一方的一乡之长了，是不是？
是的，是的，你了解的很清楚，我过的也很好，还是说说你吧，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嘛，就没有你那么既阳光又雨露了。秀呷了一口咖啡，说了一声好苦，接着说：
我和江厨子结婚以后，前两年过的还可以，不久就有了孩子，起名叫江萍，后来国家机构改革，拆社并乡，人员精简，孩子他爸就没了工作，只能靠给乡邻做红白喜事赚点小钱谋身，后来他开始酗酒，赌博，脾气变得十分暴躁，经常无缘无故的打我，打的鼻青脸肿，不能出门，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我就和他离了。
来来，喝口咖啡再说，阳说。
不要打断我，让我说个痛快，这些年堵在心里难受。秀继续讲她的故事：
后来，经人介绍，我带着女儿和一个剃头的同居了，剃头的对我还是蛮好，时间久了，我发现他有点变态，他经常趁我不在的时候，抱着女儿又是掐，又是亲的，完全超出了一个继父的正常范围，我说过他几次，可他总是不改，我担心他性侵我的女儿，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带着女儿逃了出来。
秀呷了一口咖啡。继续讲道：
我抱着女儿逃到了县城。为了谋生，我就开始给人搽皮鞋，这一搽，就搽了快二十年，这些年，我靠搽皮鞋，养活了我们娘俩，后来我还供女儿上了大学，女儿大学毕业以后，本来可以留在大城市工作，可以她为了照顾我，回县城工作了，去年女儿接了婚，今年有了他们的孩子，女儿回来工作以后，坚决不让我再去搽皮鞋了，要我在家里料理家务。我现在在家里帮他们带孩子，总算是过上了安稳的日子了。
正说着，秀的电话响了，是女儿打过来的，
喂，是萍萍吗？，妈在外面随便走走，散散心，你不要担心，妈妈马上回来的，放心哎。
接完电话，秀接着说：以前我们恋爱的时候，你是广播员，我是赤脚医生，我们之间没有距离，是平等的。现在你是一乡之长，我是个家庭妇女，我们之间隔了一条鸿沟，今天和你见面，我总算把压在心里多年的话说出来了，现在心里舒坦多了，如果你还念那段旧情，我们可以像亲戚一样走动，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们就此别过，翻过此页，再不见面。
怎么这样说呢？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心中的女神，以后我会把你当亲妹妹看待。
那就好，那就好，今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免得女儿担心，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去家里做客。
好的，好的，我送送你。
到了吉司利的大门口，阳目送着秀渐渐远去。他觉得，多年来他心里的那道彩虹消失了，美好的记忆被打碎，他想道：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局，真不该有这次的邂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