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年末,新春将临,又到了土家苗寨杀年猪的时候。在这段时间,只要你踏进渝东南崇山峻岭的土家苗寨,便会吃到香喷喷、肥嘟嘟、鲜嫩嫩,具有地方特色的煨锅-刨汤。
“刨汤”一词来自何时,没法考证。在我的印象中,应该产生于渝东南土家、苗、汉各族人民聚居的黔江区,重庆市郊农村也有叫吃“刨猪汤”。时间应该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农村实行土地联产承包制后说起,广大的山区农民在种植承包地的同时,大力发展畜牧业,喂猪是家家户户的首选,杀猪过年便成为习俗。每逢春节将临,各家各户都从自个的猪圈里赶出肥头大耳的猪,宰杀后迎接新的一年。
杀年猪大都选取人户集中有坎的院坝,在坝坎处挖一灶坑,架一大锅,烧锅沸水,然后几个人你捉耳朵、我提脚的把几百斤重的大肥猪按在专用杀猪的长凳上,杀猪匠手握尖刀,从猪喉一刀捅进,直达心脏,刀未出,血先喷,主人荒忙不休地用大盆接猪血,两三分钟,不再动弹的肥猪被抬至锅沿,一人用瓢舀锅中沸水淋猪身,一人用刨刀在沸水过处刨猪毛。猪毛煺尽,猪成白肉,水成浑水,而接下去便是将猪倒挂,开膛破肚,肢解分割,一块块肉进了主人早已备好的箩筐,杀猪的工序方告结束。
我第一次听到“刨汤”二字,便想到杀猪时锅里的沸水,几个猪杀毕,水已成汤,那汤怎么吃?继而一想,吃刨汤就是吃年猪肉,想来也是,现在哪个叫你吃猪肉,必定有毛病,以肉食为主菜的人们,早对猪肉习以为常了,更多的人众从身体健康角度,是少吃肉食,多吃蔬菜。而叫你吃“刨汤”,在山区而言则别具一番含义。
吃刨汤,在于一个“吃”字,怎么吃法,在如今众口难调的时代,请人吃刨汤是否有小家子气。非也,土家苗寨的乡亲请人吃“刨汤”,是一种情重于吃、诚心待客的方式方法。一头猪,主人喂养一年四季,操不尽的心,说不完的累、道不完的苦,宰杀时便请你第一个尝鲜,这份情意也只有主人的三亲六戚和至亲好友可以享受的。
其时刨汤的制作工艺,也就是寒冬腊月餐馆里时兴的煨锅。刨汤的做法也很简单,把尚有余温的猪肉连肥带瘦截成块,放入锅中,待肥肉煎出小半锅清亮亮的油后,再把青椒、葫萝卜等菜蔬埋入锅底,同时放入花椒、盐巴、姜、葱等佐料,闷几分钟后,便可以开筷了。围着炉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乐在其中。如果锅中肉将尽、菜将完,主人早已备好两个大盆,一盆是截好的分门别类的肉丝、肉片、肺条、肚条等猪肉、猪杂;一盆是盛满菠菜、白菜、莴笋等绿色菜蔬。你想吃什么,自个儿加,直到你吃饱、吃好、吃醉为止。
吃过刨汤的人都说刨汤香糯可口,美味无比。究其原因有三:一是新鲜,人们平时吃的猪肉都是从市场购回,与吃刨汤时的鲜肉间隔了几个小时;二是饲料有别,吃刨汤的猪多是农户自个喂养,猪平时吃的是猪草、菜叶等绿色植物和玉米、红苕等纯天然的精饲料;而市场上销售的猪肉大多是人工饲料圈养追肥;三是环境,吃刨汤有主人的热情好客、有乡村的自然风光、有炉火熊熊的温暖,环境影响心情,真让你提一大砣鲜肉回家,用天然气烹调出来,在空调暖气的房间喝酒吃肉,恐怕一会便口舌生腻,了无兴趣。
而今,居住在钢筋水泥盒子里的城市居民,每逢假日,便会成群结队地赶赴城郊的农家乐吃刨汤,吃刨汤的意义已由吃演化到玩,吃刨汤的过程就是观赏田园风光,品尝农家菜,体验农家活的过程。这也难怪,随着城镇化进程的步伐加快,越来越多的人将无法体会到农村的苦乐,吃刨汤也算一种亲近自然、亲近农村的一种最好方式吧。
时值寒冬腊月,热热闹闹的农家乐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吃刨汤已是一种乡村旅游的时尚标志,更是一种乡村饮食文化对城市价格高昂的美食文化的一种冲击。但是,我仍然怀念和追求到真正的农家吃上一顿正宗的刨汤,只有这样的刨汤才有乡村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