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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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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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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树

庆叔不进城,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庆叔生了个好儿子,儿子有出息,在城里工作,人前人后的都喊他刘局长。刘局长口碑不错,庆叔听了高兴,但时常皱眉头。

按说庆叔应该进城享享福的,局长家条件不错,房子大,环境好,儿子媳妇又孝顺,尤其是媳妇没话说的,通情达理,属“吃咸菜就冰棒”,贤妻良母型的。

儿子媳妇再三请求庆叔进城过日子,庆叔坚决不干,说,受不了城里那份罪,人多嘈杂吵得耳底子疼,还不能栽树。

说别的都是假的,庆叔舍不得树,舍不得一年到头和树打交道。

庆叔就爱树,春天栽树,之后就是修理树,庆叔不说修理树,叫育树。

庆叔把承包的一亩三分地都栽上了树,地是岗地,不旺庄稼,不栽树干什么呢?房前屋后栽的也是树,这些个树一律笔直地指向天空,明眼人一看,都是有料的树。

庆树整天围绕着树转,修枝、打杈,一会也闲不下来。

刘局长自小随庆叔种树、育树,对树也很有感情,考大学上的就是林木专业。刘局长记得父亲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从小看秧子,三岁看长。刘局长明白这句话前半段是说树,后半段说的是人。但庆叔对不周正的树秧子不拒绝栽下,只是以后的日子多花功夫,又是裱又是育的,不周正的树往往也能成材。

庆叔不进城,可对儿子、媳妇有要求,一个月至少要回趟家,这家指的是庆叔住的老宅子,老宅子才是家,才是家的根本。刘局长再忙,父亲不算过分的要求还是要听的。

刘局长一回来,庆叔就把他拉去树林中,一起育树。实际上没甚活要干的,庆叔早把树打理得排排场场。庆叔在林子里和儿子说的话最多的是:树大招风,发杈的树长不直。有时庆叔还指着一棵长成的树的侧枝,对儿子说:截了它,不截长偏了,成不了大材,大树也要育的。刘局听话,手忙脚乱地干起来,庆叔绝不帮忙。儿子似乎乐于和庆叔在林子里忙乎,一头脸的汗,还是乐呵呵的。

儿媳妇不参加育树,回来趟要帮着把老宅子料理下,洗洗涮涮,还要烧些吃的,一忙就是大半天。

中午吃饭,庆叔要喝点酒,酒量不大,几杯下去,本来黝黑的脸更是黑了。庆叔就着酒劲,把目光堆在儿子身上。刘局不大自在,儿媳妇就笑:爸,看啥子?你儿子脸上没花哦。庆叔就板了面孔:我看树可生虫了。儿媳妇喷饭:好着呢,一个虫眼都没有。刘局长忙端起杯子:爸,儿敬你。庆叔浅浅喝了口酒:就怕大树生虫。庆叔的心在树上,儿子何况不是棵树。

庆叔不容易,儿子三岁时老婆死了,刘局长可是庆叔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三岁看长呢,儿子是庆叔看长中长大的。

少有的,一年春天刚发,树叶萌动,庆叔打电话让儿子媳妇回来,说有急事。

儿子媳妇回来了,庆叔二话没说,一把将刘局长夫妇揪进了后院。

后院有好戏。院地上摆了一溜陶盆,盆精制得很,每个盆里都栽了棵老树,刘局长是学林木的,认识这些树,都名贵,都苍古,都虬劲,都值钱。

庆叔大发雷霆:好你个刘局长,好你个局长大人。儿子一句话都不敢说,呼吸一阵阵加粗。庆叔又把目光朝向媳妇:生虫了,生虫了。儿媳妇嗫嚅半天,没回上话。

庆叔火发完了,转身回家,取了钳子、剪刀扔在地上,对儿子说:育树,育直了。

刘局长蹬下身子,对着一棵棵盆景发呆,这些小老树怎么育呀?但还是像征性地松绑打枝,汗顺着额头流。庆叔呆在一边,看儿子费力地做,突然眼一热,儿子也是一头白发了。

儿子把一溜盆景塞在车子里捎回了,剩下的事,庆叔听说了。儿子把这些盆景运到了局里,做了个展览,每个陶盆里插了个直直的木棍。树边插个直直的木棍,是庆叔育树的手法。展览的主题叫育树。刘局长召集了所有职工,说了大段的话,说的是父亲育树的故事。

刘局长平稳着陆,拍拍屁股回了老家,和已垂老的父亲庆叔一起栽树育树。刘局长的许多做派和父亲一般,也让儿孙常回来,和他一起育树,说得最多的就是:从小看秧子,三岁看长。树大生杈,不育成不了大材。

垂老的庆叔还是爱把目光堆在儿子身上,不过说的是:还好,还好,有虫,没钻进树心。庆叔眼面前全是树,树直入云端,高高大大的撩着阳光。

2022.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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