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中的书本,接听老才的电话,他在电话的那头问我,是不是在州上?若在,可否相约一起去趟索加乡,很值得一去,那里是省域交界地,一乡4千来人,海拔很高,地广人稀,但群众对生态的维护很是上心,把一草一木一物都当成了宝,包括野生动物……
遗憾的是,我正在休假,不在州上,去不了。失落了瞬间后,我告诉老才,下次一定去,不去索加乡,也得去别的地方看看,当然是“一起去”。我乐意跟一个具有守望精神的人一起去看他守望着的一片高原。
守望?守望什么?我的理解是,富庶之地的守望者倾注力量与智慧,让一地的繁荣发展越来越向前,艰苦之地的守望者奉献精神与爱,让一地的希望在撞击自然酷境和挖掘人文正能之中,走进更多人的视野,闪耀出文明价值,倡导独有的雄风大志。
老才便是玉树高原的一名守望者,从小小的文秘做起,做到一级党报的社长、总编。老才叫才让当智,在玉树一呆便是三十年。
大学毕业,真金不怕火炼的小才来到玉树工作。从西宁到玉树860公里,从玉树到治多230公里,从治多到索加乡260公里。小才边走边体悟,缺氧冲淡了他心里的诗意,那一刻,爱诗的他,多了种别样的诗歌意境叫苍茫。而诗歌只是他的业余,他的正业是乡党委秘书,直接面对的领导叫索南达杰,一位硬气而又充满家园情怀的藏族汉子。他跟上索南达杰在海拔4300米的治多县一干便是四年,在4.5万平方公里的可可西里又干了四年。索南达杰浓厚的乡土气息和执着精神,让其热爱自己家乡的山水草木,热爱每一只高原上奔跑的野生动物。90年初与藏羚羊相关的所有故事,另一个主角就是索南达杰。当然,索南达杰倒在了保护藏羚羊的血战之中,成为一座不朽的丰碑。跟了索南达杰整整8年之久的才让东智,至始至终用双眼与心灵,加上自己的思想与智慧,倾注一腔热诚和真诚,塑造了这座虽死犹生、光彩熠熠的丰碑,让其生动而坚毅站立在广袤、神秘、严酷,又不乏生命亮色的可可西里。
任何带着灵魂与血肉的精心塑造,都是滴水穿石的累积、深度思考的结晶和相伴相识的理解。三江之源到底是什么?是雪山筑起的中华水塔,是母亲河流出的圣地,是仰视云天、鸟瞰江河、拥抱草原的高大陆。可可西里是什么?是昆仑出世、雄风怒吼的战地,是驰骋千里、遥望天际的胸怀,是生命生息、芜荒奇绝的旷古,是一轮红日出瀚海、一株红柳映天色的动物之家,那么,这里算不算是人类共同的财富呢,若算,这里该不该让更多人了解,并读懂一本厚重宽广的生态大书,体悟一部气势恢宏的生命交响?才让当智心里清楚,他内心崇仰的索南达杰,在他看来就是一粒种子,他目睹了这粒种子艰辛的破土,顽强的抗争,既然藏羚羊的鲜血浇灌了这枚宝贵的种子,活的还算坚挺的记者,就该把它养育为一颗参天大树,让世人透过大树,看到高原生态的根叶花果,和那股勃蓬永续的张力。
当年的小才卓尔不群,重要的是腹有才华,他思考索南达杰、亲近索南达杰、书写索南达杰,让一粒种子,始终植根在三江源和可可西里,让他发芽吐绿、枝展叶茂,茁壮成长。我从出版的书籍和一大堆手誊文稿里,看到了才让东智写索南达杰的几乎所有文字,从写实记实的报告文学到新闻,从抒怀抒情的诗歌到散文,从理性思考的随笔到评论,每个字都是真实而沉重的,真实源自8年的朝夕相处,一人一物一景的细节,都有眼捕手捉的质感,沉重源自深思的力量,他的笔下,索南达杰非一个人物,而是一个生态的严肃命题,如此,才会让更多的人,全州、全省、全国、全世界的人,在感性认识索南达杰的同时,开始理性思考可可西里的生态重要性和三江源的战略地位。
一名记者的笔,可以写人写物,一名记者的心,可以塑造丰碑,去引导理念、雕刻文化。我想这个在玉树呆了三十多年,从小才过渡到老才的才让东智做到了,这个人的三十年守望,与文字为伍,笔端一直流淌着玉树的江河、飞扬着玉树的歌舞、直指着玉树的蓝天,那么,作为一个在玉树工作的外地人,他的心里还有别的遗憾吗?当然,妻子为了孩子,放弃了工作提前退休算一个,两三次调去北京和西宁工作的机会算一个,老人去世他未能赶回去见最后一面算一个,屈指一算,这三个他看来没有什么的遗憾,有爱情、有亲情,还有事业,从常理来说,一个人,除此,还有什么重要的。
老才电话里说,他是春节初六从家里赶回玉树上班,参加抗疫之战的。他又说,幸好提前赶回单位,没被隔离,否则十几天宅宿舍里,啥也干不了,急。老才就是老才,似乎玉树离不开他这个媒体人。我想到他在朋友圈转发的《出征》一文:“愿普措达泽神山懂我心意,护佑这个人平安归来!愿巴塘草原春风吹过花开遍地,不受疫邪威胁,愿亲朋安康,共度难关”,这是老才有才的媳妇写的,文笔不一般。
难怪老才守望玉树,像长在了玉树,他的身后是一位守望着境界的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