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的味道
巴塘草原
一条路,一支河流,同时穿过巴塘草原,这里因此而有了更加生机律动飞跃奔跑的样子。路是从州府结古镇通往机场的快速路,因为不几天召开的赛马盛会,此时,这条路已是一副
车象流水马象游龙的繁华。我知道对眼前这片高原而言,这条路及与它相连的不远处机场,都算得上新生事物,时光不过十年,而它们让一片高原与世界拉近的时空不止十年,是苍芎无边,百年不长。在玉树待了十几年的河南小伙马帅告诉我,这里的老百姓把这条路称为救命之路。我点头笑听他的解释,也油然重温着一段往事。七年前的那个春天,强烈地震让玉树受灾,我就是第一批到达的救援者之一。在那个已经不复存在的露天体育场,伤病员躺了一地,他们生命复回的最短捷径就是通过这条刚刚建成的路,到这位于巴塘腹地的新修机场,乘上刚刚启运的民航去西宁、成都和北京等地的医院抢救。生命之路由此而来,当地群众把由衷的谢忱埋在心里也挂在嘴边,还把几个大字用特殊方式写在了巴塘草原,叫作感恩奋进生态报国,在蓝天白云下格外醒目。生命之路挺立玉树,宛若十年树木,它的身后有森林正在拓展延续。我用手机捕捉着这条路,与路的前方和左右,盛夏的巴塘草原上遍地的生动风景。挂在岩石草丘上随风飘扬的经幡,让吉语表达的祝福和愿景伴着白昼与黑夜,伴着日月的辉光和雨的气息,伴着许多人心底里纯朴的生活梦想,经年流逝,既便物质更迭甚至形态不再,而一种精神已茁壮成长。至于经幡下那些连营阵仗般的帐篷,黑的,白的,还有五彩斑斓的,散居草原,错落有致。它们就是草原上流动的房屋,是牧人与游人的归宿,是远古固化并随着理念发展着的永久建筑,产生了人气也吸引了人气。我一直想,当一种生存载体成为一个文化符号的时候,折射出的是一个时代一个地方向前发展的足迹。如我眼前立林的这些帐篷,它们不就是北京古色古香四合院、黄土高原上背山而立的窑洞和闽粤等地青砖灰瓦的客家土楼吗?不时有游客从一个帐篷出来又去了另一个帐篷,他们皮肤白皙,一眼便知是外地人。他们又肩披哈达,有的还双手合十,一看便知是草原民族文化的尊崇者。对任何一个游人,来一次巴塘草原不容易,见识并拥抱一种文化,才是不虚此行。游人终会离去,带着对草原的美好记忆和欣赏满足离去,当地人却要用终生守护一片草原一种文化,还有心中不灭的信仰。
新路似一架桥梁,连结起巴塘草原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与路并肩而行的巴塘河,注定从山岩中流出时便承载了一方水土一方人家的生存密码。很难想象千百年来,巴塘盒缺了巴塘河会是怎样一个状况。实际上的情形是,这条清澈见底、汹涌澎湃的河流,潜出山岩,聚汇成势,朝着东南方飞奔而下的物态之水恰到好地滋养着巴塘,因水而生、哗哗作响的精神之水,又极富动感与力度地歌唱着巴塘。她是源流,始终演绎了名河的起步与开端。我想,当长江中下游富庶的土地上一茬茬米粒饱满,当电流从水库流入万户千家化为光明,当游轮货轮鸣笛吟唱驶向远方,一条从源头高地哈达般飞舞而下的河流,是否该实至名归地享有一份荣誉。此刻巴塘草原喧嚣渐远,我站在蓝天白云下,沐着夕阳的余晖看巴塘河远行,我想起了岩涧溪水,想起了大河奔流,想起了当又一个明天再来时巴塘草原或绿色叠加或银装素裹或牛羊成群的景况。这一切都属于巴塘草原,属于江河之源,属于中国和人类。
夜幕降临,巴塘草原亮起点点灯火。我曾看到过帐篷之顶有炊烟袅袅,便能想到这时的帐篷内正有天伦与友谊之乐,草原的主人与游人相安而居。不远处,玉树机场的射灯十分耀眼。从时间上讲,我对巴塘草原还算陌生,但在我心目中,巴塘草原已不再沉寂闭塞,因为她早已有文化
张力,有圣洁出处,有一江清水东流去的底蕴与激越,又有路通往远方更远处。
赛马
我是一个喜爱马,且怀有一点战马情结的人。从小至今无论在生活还是阅读观览中,有马出现,我总是,或者复又来去地细细品味关于马的描述片断,透过酣畅淋漓的文字,那种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勇者情怀总能触碰和激荡到我的绵软之处,每每此时就会想,当踏过冰河,等待勇士与其战马的又该是怎样一副蹄起尘扬、前路迢迢的勇进搏杀图景。或者是,驻足立正,仔细端详一番眼前的马,爱看它昂首挺胸、立耳扬鬃、直视前方,好似在等待着出征的号令,若要脱缰,接下来定是一个骏马以腾风如舞的姿态飞跃而去的景况。或者是,会凝神欣赏出现在银幕银屏上的成群战马,背负了血脉喷张的勇士,于仰天嘶鸣扬尘长啸里,追随猎猎作响的旗帜,朝着战斗与信仰的方向冲击向前。遗憾的是,对于喜爱的战马,自己只是文字图像加上想象的意境,尤其有悖初衷又无力改变的是在生活中,常常是马要向前跑出的脚步,总被人为的一条绳子外加一支被马咀嚼了又咀嚼的铁质嚼子牢牢限制了,它们只好用反复抬起又掷地而落的蹄急挖地之态,证明那抹尚存的激情与血性。每观此情,我便想,当千百年岁月远去,冷兵器碰撞交织的斗志消弱不再,缺了战马的年代,人类该把怎样一种公平的方式交还于马,让它们驮载人类自身,去证明一腔血性的存在?
有了,这个方式便是赛马。我心怀已久却为首次目睹的一次赛马盛会,在玉树,在赛马之乡,在格萨尔王策马扬鞭的地方,自信而又神妙地进入我的视野与胸膛。蓝天白云下,美丽的扎西科草原畅开胸怀,让勇者与战马并肩驰骋。因为游牧生活的天然选择,同时因为一部气吞山河的格萨尔王史诗,让藏民族成为一个十分崇尚英雄的群体。而赛马,正好是传统民族文化集中又灵动的体现,是对尚武精神淋漓尽致的表达。草原与尚武精神,给了一个民族勇与美极致结合的梦想翅膀,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个梦想,始终与草原相伴与马蹄腾飞紧紧相连,还一代又一代流传了下去。我的眼里,草原广袤,白云如棉,少年骑手轻若鹰姿的身躯与奋蹄疾驰的战马融为一体,一个长发飘逸,手握旗帜与刀枪,一个鬃毛飞舞,冲击的英姿势不可当,相互配合又相互征服中激活的暴发力,使得每一位选手与每一匹战马都尽显王者风范,骑手那开枪射击、枪响靶落、转身回旋、收枪扬鞭的一连串洒脱动作,给人以惊心动魄的强烈印象。什么是轻身如燕,什么是金戈铁马,什么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我看全在这个赛马场上了。
藏民族是用心走进格萨尔王的精神家园,至今没有走出来的一个执着民族。从地荒人饥到物欲横流,得承认,在社会不断向前发展进程中,许多文化经典正掉队离群,但格萨尔的史诗一直被传说被信奉。一个精神高地,何以在一个民族挺立得如此结实持久?一位作家朋友告诉我,藏民旅在祖祖辈辈的生产生活中,马一直是不可或缺的生产工具,更是寓意了祥瑞、好运、男儿豪情的至宝。他们在日常生活中一直有着格萨尔王赛马称王,赢取王妃的史诗传诵和浪漫故事,有着拓印宝马的隆达挥洒,勇猛执着的康巴汉子玉树人,正是通过一场场关于马的现实赛事,重温和展示了游牧文化的独特魅力。
朋友本是藏族,我的言谈举止能让人感受得到他对于家乡的自豪与热爱。他以格萨尔王为荣。格萨尔这位一生戎马、扬善抑恶、宏扬佛法、传播文化的旷世英雄,宛如种植在我的朋友与他的乡亲心中的一粒火种,生息不灭,成为永恒。
我想,重要的是赛马称王,有了格萨尔。更重要的是有了格萨尔,才有了万里草原马蹄落下之处、邪恶闻风而逃的情形。古代诗人笔端那种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的感触也许源于战马的一次冲击搏斗。真的勇士,总要箭簇鸣镝,给人以震慑天地的浑响与警示。而民众对其最高的礼遇,就是纵使日月轮回时空更替,那血管里响着马蹄声的游牧情怀却跨越千山万水,被一直传颂弘扬。
赛场归途,我回望扎西科草原上人流如织,一匹匹马儿正与骑手一起回家。在他们的前方,有帐篷林立,有旷野延伸,有牧歌吟唱,我在内心期望着这片高原与它的精神,一定会伴着马蹄声响,走向更广更远处。
2
嘛尼石堆
结古的早晨总给人提前来了的感觉。清晨还不到六点,阳光已在清新的空气中洒落。若是晴空,天一定蓝得出奇。若有云朵飘悬,那天蓝云白相映成辉的空境之美更显奇幻之美。上天是公平的,佛心其实是人愿的折射,这儿海拔不低氧分含量不高,却不乏洁净的阳光与天空还有清澈见底的潺潺流水。你有我无、你无我有的互补规律造就了无比生动的景致也成就了一个地方与一方人的美好梦想,让一切人文的色彩蕴含于差异与已知未知的奥妙中。此刻,袅袅炊烟与香火正化作如纱薄雾要裹住小镇,没了睡意,结古已醒,属于它的静寂与梦已正被阳光正酣中的一大堆神奇石头打破,并激活得十分欢腾与热闹。
说是神奇,因为它们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石头,是天底下最大的嘛尼石经堆,由二十五亿多块独立的石头抱团而成。一块一块的独自有形,它们的精神内涵却总是朝着同一个方向。阳光风雨下,人群围着石堆,形成顺时针转动的人流,静的石头与动的人流线条跟色彩如此和谐地融为一体。人因石而来。把石堆与人紧密连接起来的,不是别的,是石头被人为赋予了的一个灵魂。人为的力量和动机当然源自梦想与未来,具化为信仰、传奇与绵长悠久的文化。结古,新寨,嘉那嘛尼石堆,均因此而富有了盛名。外地的慕名者需要勇气与体力当然更要怀有一腔虔诚逐梦寻奇而来,目睹着这个世界之最,同时了却一桩心愿。更多的当地人则以神似举着信仰、形如悠然信步的方式而来,他们迎着旭日初升走来,男女老少,神情专注而友好,有的还吟诵经文,摇转经轮,人人围着石堆转了又转,成为结古的一大人文景观。
相传,两百多年前,结古寺的第一世嘉那活佛来到位于结古镇东处的新寨村居住。那时的新寨村,想必一定不比现在平安祥和、一派兴旺。只是依山傍水,生态怡人,民风纯朴。也许这正是吸引嘉纳活佛,那位曾修行于峨眉山和五台山、后又周游并朝拜藏区各圣地的传法和文化弘扬者的主要原因。嘉纳精通藏汉双语,多才多艺,能文善舞,据说还是康巴卓舞的独创人。看过藏族锅庄尤其康巴汉子锅庄舞的人,往往被舞者阳刚飘逸、脚下生风的姿态深深感染。卓舞则不然,给人恰似一股春风抚面来的柔情之美。嘉纳年长于我也就二百多岁,我站在他创造的嘛尼石堆前,用二百年时光连接的仰望视角看经轮旋转、看锅庄舞动、看经幡飘扬,似乎看到大师他形单影孤,却专注地在一块石头上雕刻着六字大明咒,虔诚而又自信地向人传递着菩萨的心咒与福音,传递着诸佛的慈悲为怀和智慧之光。真正的信仰,倡扬的是向善向美向真的文化,而文化一定饱含为民为众的养分。所以,因为胸怀博大,更因为对文化的爱与担当,嘉纳形单外表下是源头活水般膨湃的激情与力量,难道他坚信有灵魂的文化是不乏后人追逐的,他的身影穿越二百年时空一直立于人心,与首块嘛尼石为伍的庞大群体,是信民一块一块添加上去的,已共同化为他的永恒雕像。嘉纳的初心总有俪影双双相伴相随,还有什么,能比及这样一个信仰的张力与活力。这让此刻站在结古且心怀另一种信仰的我,更加坚定对信仰的理解与认同。
清晨还在进行,阳光越来越有力。嘛尼石堆的周围手摇经桶的身影走了一批又走来一批。我只在一个时段选择走近它,叹为观止。当地的老乡笑着说,我们结古我们的新寨嘉纳嘛尼石城天天如此,无论春夏秋冬。
当然。当然。人心若是热的,一切皆可温暖。
草原鹰
3
凭窗而望,低沉又变化多端的云朵下山峦叠峰,草木苍翠,天地间的轮廓与分界线清清楚楚。有鸟儿灵动的身影从低空掠过,向着远方飞去。起初,我以为它是一只鹰,继而断定它只是普通的鸟儿。因为我见到鹰的地方无一不是空旷无边的草原。那里往往是,极目所处的空域虽有山脉漫延,却至少也在数几十公里开外的。近在眼前,临近中秋的高原之绿随时都有被一场雪或霜掩埋并变为一派枯黄的可能,也许今天,也许明天。没关系的是,在我所欣赏的远处和更远处,那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和拔地而起的群峰间,鹰一直在或嘶鸣腑冲,或凌空盘旋,或飞翔云间。
我的印象中,大凡被仰视的事物,都是先从形式的不简单,上升为精神不简单的某个存在。正如鹰,区别于一般的鸟儿,就是从不简单的定义称谓开始的。同属禽类,鹰走向世界的名片上要多一个猛禽的符号。这种叫同类乃至人类胆怯生畏的文化定位,无从考证其肇启的源头在哪。我猜想,创文立说的先哲们是否也因为对鹰的仰慕与尊崇,才冠之于名前一个猛字,并给它取名为雕、鸢、鸷、枭和隼、鹫等等,只一个字形就不俗得让人抓耳挠腮。不像一般鸟儿的鸟,字本身简单,又外加一个鸟人,无疑有了某种异样的成分。
初识鹰,并对鹰产生油然的好感,就在玉树。十年前初来这里,被人陪着去美丽的巴塘草原和文成公主庙观光拜谒。途径贝腊沟时,不时有鹰击长空的情景冲击我的视野也冲击我的心灵。碧水蓝天、草长莺飞的壮美已经令人陶醉,再加上鹰的灵动雄姿,巴塘草原真的让人惊叹。更巧的是,我们一行邂逅了一只雄鹰猎捕一只倒霉野兔的全过程。那副源于天地间的搏杀图画,一直烙印在我的脑海里。展翅腑冲的鹰相较于拼命奔跑的兔子是巨大又可怕的威胁,它抵地旋盘的样子紧迫中透出些许傲慢与从容。由于距离,我用相机拉近的视力也只看到鹰展开的一米多足够的双翅与双翅下的弯勾爪子,它的整个身子,如同一片随风飘荡的落叶,既轻盈自如苑若烟花,又刚劲有力的似乎能让人听到磨擦空气的声声脆响。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鹰已抖翅落地,兔子的弱小身躯已埋没在它的利爪下、巨翅中,后来的情景只可想象了。优胜劣汰、以强凌弱是自然法则。尽管我当时对兔子的遭遇心生怜惜,却更叹服于鹰的雄姿与霸气,那种天然已俱的驾驭空气及一片草原的本领,给了我英雄史诗般的记忆。
再次见鹰并升华对它敬畏之情,还是在玉树,在前不久的江河源之旅。驱车爬行在高海拔的源区草原,缺氧之痛往往被惊喜之喜所掩盖。最大的惊喜,还是那些草原鹰带来的。时值夏初,挺立的玉树有草有雪。途径之处,隔着车窗看去,路的两边,以二三百米为等距离的一处处人工修筑的鹰架,耸起在高原风雪之中,一动不动。而一只只的鹰,独立其上,静待飞翔。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鹰架。不得其解的是,盘旋长空,傲视苍穹的鹰,又何以听人摆布,盘踞在一个个木头架子上,聚精会神,俯视脚下。其实,这正是人利用了鹰类的天性使然。我知道鹰是孤独的灵性飞禽,其突出的习性是独立高处,俯视大地,一旦猎物出现,便凌空飞起,勇往无前,直击要害,几近所向披靡。却不了解人的智慧与鹰的灵性,有一天竟然结合得如此完美。鹰是鼠类的自然天敌。但在广袤起伏,又离高山峻峰较远的草场,一般没有高大的植物供鹰落脚。它们只好在空中盘旋一会儿又飞向远处。而鼠辈又随地打洞,富有逃命的贼精天性。鹰与鼠的距离太远,常常便留足了鼠的逃命时间。人工鹰架直笔耸立,视界无摭拦,不高不低,正好适合鹰独处其上并随时准备冲击,如同架在会飞的鹰与能跑的鼠之间的桥。我想,于鹰这是胜利之桥,于鼠这是亡命之桥。而当人类智慧用在攸关生态可持续的正事上,鹰才是英雄的鹰。它宏图大展的双翼卷起青山绿水的使命。担心的是,鹰的天敌又恰恰是人类自身,当人类中的鼠辈略过鹰的利爪唯见它华丽的羽毛时,那一排排的鹰架,千万别成为一个圈套。我想那一天是遥远的,远的就像雄鹰击翅后,高山白云在它身后之遥一样,就像它在鼠辈心中水火不溶的距离一样。
好一个鹰击长空。
曲麻莱
4
夜已深。躺在县城白象宾馆的一张床上,我眼前仍有一堆篝火在晃动。
第六次来黄河源头的曲麻莱县了。从州府所在的结古镇出发到县府座落的约改镇,二百三十公里路程,哪儿的高山垭口有五彩经幡舞动,哪儿的独矗桥下有潺潺曲流奔涌,哪儿的天空云中有霸气雄鹰展翅,这些,于我已是熟悉的记忆,但从内心讲,我仍觉得曲麻莱离自己很远。远到让我轻易地理解了原先难以理解的一个诗意,即古人那种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的苍茫与孤寂,还有被遥远分隔甚至击碎的友情、亲情与爱情。当然,较之古人,我已拥有现代不凡,轻舟与马匹都已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汽车马达还有万能的手机。当然也不缺,现代人共有的务实的文化理想与情怀,以由之而生的现代人逻辑。于是,每去一回曲麻莱这样的地方,既期待一日的归程,又寻思着,如此高远的一片山水,是不是除了极地风光,还有一个看不见却触摸得到的现象,在这里埋根发芽,生生不息,并参与一代代牧人的生活?
于是我放下心中的平原与花朵,放下表面化的清晰记忆,只想亲临感受某种神奇的力量。曲麻莱便是神奇的。它的名子,包涵了藏语江河出处的意思。江河出处、定在高处。高,即
远阔无尽,遥不可及,难怪那位善于寄浪漫深情在大河大江之上的诗人,一句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千古咏叹,至今无人超越。现代科技的权威判断,让曲麻莱拥有黄河之源的殊荣。在一处叫约古列宗曲的雪地,我俯视着被人用双手小心翼翼豁开了一层雪才出现的一小块钢材上,黄河正源那几个带着斑驳锈迹的字时,除了激动,更多的是目睹母亲河雪落无声、细流渗出的正原点,有种异样的思绪正热烈涌动,我的双眼与记忆瞬间溶为一体。想到了一路艰辛之中浮目而过的雪地草原,以及漫山遍野成群的牦牛与稀疏的羊,还有牛羊后的放牛人。曲麻莱乃至整个定谓为三江源区的玉树、果洛和可可西里,有多少这样的牛羊和它们的主人。想到了一条藏狗吃力地奔跑,若是无人关照野狗,它的下一顿食物又在何方。想到了多品种的野生动们,当食肉的狐狸碰上同样食肉且饥不择食的狼,狡猾已显得芲白无力,它又该面对一次怎样的生死决择。想到了一个出生不久的孩子,放置在一个竹篮里,铺在身下的棉花与干草又能带给孩子多高的温度。想到了牧民帐篷里,据说好吃的风干的带着血迹的牛肉。想到了交通相对便捷处的寄宿新学校里,迎风招展的国旗与一张张童真无邪的脸蛋儿。想到了每座都修建得金碧辉煌,存放着古色佛尊也存放着教徒信仰的寺院。这些个属于一代又一代牧民的物质与精神、食品与音乐、邻居与朋友的诸类事物,单从实惠的现代城市人视角来看,它们的光辉魅力只是个简单存在。好在,世代生息繁衍于此的牧民,以自己的信仰与耐力时刻见证并陪伴着一支河流的远行。是否,这就是我要寻找的那份看不见的东西,也许正是。
母亲河的源头,我每去一次都有感动。在我的,在更多游人的眼里心里,源头可以是文化,可以抒情与歌唱,可以是炫耀为人生的一个经历。而对于人口不足四万的曲麻莱,对于这里的无数个藏族牧民,却并没有因此而意自鸣得。相反,他们与悄然无声的源头以安静互敬的形式相处,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牦毛一般的纯朴、真实、坚韧,耐风耐寒,从容而居。
据说早在4000多年前,曲麻莱县境内就有人类活动。这当然是一段十分漫长的时间。期间,人类的文明不断发展,不知道黄河流经的每一寸土地都拥有过怎样的沧海桑田,有一点估计没变,黄河流出的地方是曲麻莱。还有一点也没变,这里的一代代藏族牧民,一直与河源相安同在,命运牵连。
篝火是牧民盛大节日才有的情怀表达。他们围着火堆乐观舞蹈的样子,火焰一样留在我的记忆。如果,每一个地方都需要人去爱,我想曲麻莱牧民对黄河源的爱恋,既艰辛不易,又深沉执着。
河出曲麻莱。
文成公主庙
一位藏汉老人双手捧着洁白的哈达,弯腰走进大殿里,向矗立在她面的一尊巨幅美丽佛像献上哈达。后退几步,磕上一个长头。老人眼神单纯,神态自然,旁若无人。帅气的阿卡一边嘴里默念经文,一边手执光亮的铜壶,往老人的手心轻轻倒出几滴清水。老人抬手,将水洒在了头顶。她的面前,高大的佛像面露笑容,口含润气,双目如镜,慈光摄受一切众生的浓烈气息像要扑面而来。
我选择站在一旁,用温和的眼光看着老人完成整个拜祭的动作,再目送她孱弱的身影出门。之后,我以注目礼和内心的敬佩一并仰视着眼前的佛像。
往事有勾沉,越千年不朽。我叹服于古人的审美与智慧。他们也许用尽了中国古典美学的全部标准,精心塑造了这尊佛像。他们也不知克服了多少困难,在天地之间依山旁水,立起了这尊巨幅佛像。那时没有相片与清晰的图画,也没有可供依靠的大型施工设备,他们创造美与建筑的奇迹到底凭借了什么?拜佛者的跪姿与虔诚的神情,还有燃烧不尽的香火告诉我,他们凭的是心中的信仰与对佛由衷的那份敬畏。有了这些,四千米的海拔才不算啥,高寒缺氧的环境也算不了啥,他们用霜染的双手与纤细的钎子,依山搭梯、破石刻画、烧土成金再又精心描眉,让一座雄伟的大佛走过悠悠岁月,巍然屹立于高原也根植于一代代人心。
是的,这尊佛,就是文成公主。这位用纤弱之身扛起一座江山的人。作为盛唐的宗室之女,公主远嫁,是一个心酸的浪漫故事,是真正的离故土别亲族的一次迢迢远行。无论对于古人还是今人,人们一定能够触摸得到公主惜别长安故土的痛苦与相思,那可不是情感的归宿,也不是自我命运的依寄与彰显,是冥冥之中从相亲到和亲的一次人生涅槃。是谁注定公主走上的是一条系关民族伟业与国家大计的使命征程。历史风云际会啊,而公主只是迫不得已。所以,当她在一队人马相伴下路过日月山时,回望的瞬间,她的眼泪岂止会流为一条传说中的倒淌河呢,即便黄河长江日夜汹涌,又怎能表达其内心的思亲之痛。痛的背后,要么是形将就木的死去,从躯体到精神。要么是仰望星空的长生,从精神到躯体。公主的伟大也正在于,泪流之后,她坚强地抬起头来,仰望星空,成长为她的整个时代以及后来者仰视的一尊佛。
于是,才有了从民间到史书上的各种关于公主的话题与故事。在斗转星移,千年时空更替里,公主与爱她的那位英俊骁勇的藏王松赞干布一直携手相牵,走过万水千山,走过江河湖海,却一直没走出他们百姓子民心田。藏汉和亲成为经典,而如此一个经典,把多少灿烂千阳的人间哲理诠释为有悲有忧、有喜有歌的生动言语。我一直觉得我们汉族也应给公主好好塑一尊像,写一首歌,赋予一个史诗般的名份才更好。
我算是相信史书的一个人。史书说,永徽元年,松赞干布逝世后,文成公主继续在吐蕃生活达三十年,致力于加强唐朝和吐蕃的友好关系。公主热爱藏族同胞,深受百姓爱戴。我也更相信口口相传的民间声音。公主被一代又一代的藏民族流传了下来,她的大爱,与只有天使才拥有的汗水与心血全被流传了下来,传成了佛的形象与精神符号,传成了藏佛教里绿度母的光辉化身。我明白,公主是活在了人心里,这一点,早已没被抹去,也终将不会被抹去。如同刚才那位举着哈达拜了公主像,从容离去的藏族老人留在我脑海里的记忆一样。
时值中秋。公主庙所在的玉树贝纳沟,已有草枯花黄、落叶飘零的萧瑟之感。但广袤的巴塘草原上牛羊欢奔,帐篷林立,安宁的气息多少冲抵了秋的暮色增添了丰收之喜。站在笔直的国道边,望蓝天白云下的贝纳沟峡谷,山脉绵延,河水飞流。我于心叹服,这个地方真的很美,从自然的山水到人文的公主庙,每处都是吸引人的。公主庙紧贴百丈悬崖,屋顶金光四射,周围经幡舞动,不时有游人与当地民众进庙参观拜谒。公主像的高大与美令每个来者叹为观止。朋友说,贝纳沟是文成公主进藏途中停留时间最长的一个地方。这里的藏族首领和群众曾为她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文成公主深受感动,决定多住些日子并教给当地群众耕作、纺织技术。后来又一路艰辛去拉萨。藏族群众为了纪念这位不平凡的大唐天使,就修建了公主庙。这一修,便是追逐了一千三百年的时光,香火从未间断。
我跟着藏族朋友的话,心里想,未间断的除了火香,还有中国传统文化里生生不息的璀璨之
光,还有,公主肩扛过的一个国家多民族共生共荣的千年瑞气。
格萨尔王
站在格萨尔王威风凛凛的雕塑旁,我看到了远处的雪山,也看到了一个千年传奇于蓝天白云下悠远绵长的身影。
不知道是天随人愿还是某种巧合,结古镇的格萨尔王雕塑带给人的是一个神圣的感觉和奇妙的意境。它的高大外形自不必多说,二十一米高的黄铜铸造,庄重沉稳,肃穆耸立,从广场任何一个地方看它,都唯仰视可见。顺着格萨尔策马扬鞭的方向,前有巴塘河,流水潺潺,浪花飞舞。向西北,再向西北,河谷、房屋、树木、人群以及车辆,交织错落,绵延递进,融入了雪山草原。而背靠的当代山,先是以一个起于东南、剑指西北的突出山舌,给了格萨尔雕塑一个隔空对峙的支撑,往后又是群山连绵,莽莽苍苍,一望无垠。我的视觉,不由得穿过时空,在触及东南西北的回望与想象里,似乎发现了一个有趣又客观存在的顺时针回路。瞬间仿佛明白,这座已走过十几个年头的现代雕塑,它的意向,原本就是英雄的格萨尔手执利器,日出而始,并不知疲倦地逐风奔跑,一跑便是千年,如凌空的雁阵,头顶着太阳,声鸣不断,成就人间传奇。
我先仰视了一匹马的存在。格萨尔王的一生与战马为伍,他的战马如同他终身相牵的伴侣。草原上马背民族的荣光与阳光,一定跟战马如影随形。英雄的格萨尔身边,是一匹怎样的高头战马?它昂首奋蹄,鬃毛猎猎,腾跃若飞,毫无杂念地驮着它的主人去追逐枕戈寝甲的峥嵘岁月。我承认,我对格萨尔王雕塑的好感与赞叹,本身就始于他的战马,我甚至还想着,倘若人类能够为一匹真正的战马授衔,就请给眼前的这匹授予一个将军的称号吧。真正的将军,与其身上驮载的王,以及他们身后的千军万马是一个民族自信与繁荣的力量所在。
我仰视了一个英雄的存在。真正的英雄是开在大地又照入云端的花朵,他或她芬芳流香的人生注定属于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和一群爱他的人。传说中的格萨尔王,骁勇善战、足智多谋,扬善惩恶、一心为民,还不遗余力积极传播文化、弘扬佛法,是藏族人民引以为自豪的一个旷世英雄。我本以为"旷世"二字是个书生意气的产物,是一个只有书本上才有的终极形容词。没想到,从六十七岁的扎西才仁老人略带川味的汉语生硬表达中,我几次听到了这个词,瞅见他边说边伸出大拇指后,我断定藏族群众对格萨尔的崇尚与敬畏是发自内心的。一身盛装的扎西才仁来自西藏的昌都市,托家带口,利用假日到玉树一游的机会,抽身参观格萨尔王雕塑。他告诉讨教的我,格萨尔是无人能比的英雄,旷世,旷世,绝无仅有。我惊讶于老人夺口而出的几个"旷世",也享受着老人的善谈与友好,热情待人,有问必答,向我介绍了格萨尔原身的莲花生大士,也称道玉树灾后重建的巨变。一番交谈,老人与我道别。或许正是节假日的原故,我发现与老人一样绕着雕塑顺时针走动的人越来越多,男男女女,有当地的有外地的,还有来自尼泊尔的尼玛。仅一面之交,尼玛竟然在人群中认出了我,笑容亲切,挥手致意。
阳光从当代山方向叙射过来,把参观者的影子一拨接一拨地留在了格萨尔的脚下。恰逢仲秋,秋意浓,人影绰绰,步履忙。巴塘河面的浮光上有云朵翻飞,也有蓝天倒映。一个英雄,远行了千年,精神却被后人如此铭记并传颂,除了奇迹,我一时想不到更合适的词来。
我理当仰视的,更有一部鲜活的民族文化史诗。格萨尔的传奇故事,经数代藏民族心智汇集和口口相传,构成了一部洋洋洒洒数百万字的宏篇巨制。据称它相当于二十五部《荷马史诗》,更直白的比较是,一部格萨尔王传等于五部《红楼梦》。我在雕塑下拍到一位格萨尔说唱艺人的文图简介,慈成江措,从十七岁唱起,能熟练、完整唱出《姜国王子》、《斯霍大战》、《麦布山羊宗》等共计六十七部史话,更奇妙的是,据说有些民间艺人如前世受训一般,不经学习,格萨尔史诗文化的记忆基因生而俱有。还有一位来自唐古拉山的说唱艺人,曾经自报能说唱120部,全凭记忆,脱口而出。我想,民间艺人的这些文化情结与传奇技能无需质疑,格萨尔王在藏族群众心目中的霸主地位无需质疑,英雄的存在意义甚至人对其价值期待也无需质疑,有句俗语是存在即合理。而为大众接受并跨越千年仍生生不灭、茁壮成长的英雄格萨尔王,实际上已是一种信仰的托体和精神的支柱。
关于格萨尔,遥远的岭国早已不再,他的老家德格也旧貌换新颜。我再次回望了一眼矗立云中与人心岿然不动格萨尔,他的将军伴他一世风云。他的史诗,带他走向未来,有始无终。
普措达泽
不同于巴颜喀拉那么有名,也伦比不了日月山有个故事足以动人千年,普措达泽山给人的印象就是群山中的默默一族。它一定与它的宗祖昆仑山脉有着某种亲缘,却至今也没谁去追问其往日精彩。普措达泽到底来自何方,它有什么样的故事,并存有或低沉,或委婉,或吟唱一脉情思,或讴歌天地传奇的解读?这些普措达泽至今没有。只是,面对万仞高山家族里名不见经传的普措达泽山,我依然坚信它挺拔的身姿上承载了百姓的梦与生活。因为,远远的望去,它的顶端有五彩经幡,有白云和雄鹰的携影飞舞,而在它的腰部,明晃晃的信号架迎风而立、直指蓝天,还不缺清晨与傍晚伴随阳光升落轮回的袅袅炊烟,它的脚下,又是一排排错落的民居,一到夜晚,民居的灯火还很明亮。
普措达泽山就在我的眼前。以往,我却并不知道它的名子。只是,自我来到玉树后,便一直注视着这座看上去还算平缓,给人流线体韵味的大山。从形上讲,它是我一墙之隔的邻居,换个角度,我又是其脚下的住户,睁开双眼凭窗而望的每一刻它都在我眼中。于是,我想登上普措达泽,愿望还如此强烈。
两位朋友如约而至,我们携手相向要去登山,阳光和风中的普措达泽,畅开怀胸拥抱着怀了一腔真诚朝它走去的三人行。我们选择从山北的平缓处上山。东西走势的普措达泽横亘于巴塘盆地,弯弯的山路隐存于草丛与石头之中,洁净的阳光由东而西洒落山坡,让光影下的山坡明暗凸凹层次分明。顺着山路往抬头一望,峰顶似乎近在只咫。我轻率地表达了十分钟之内登顶的决心。有经验的朋友低头瞅了眼手表,语气坚定地劝说道,今天天气不错,争取一小时之内我们行达所愿。没有诧异也不再心存侥幸了,因为刚刚迈开步子的我,已分明领略到在海拔三千七的高原爬山时,因缺氧而造成的生理与心理的不适和费劲。但是,这并没阻挡我们爬山的决心。只是我们前进十几米休息几分钟,尽量保持以平复的心情与不累的身子,一路欢笑一路阔谈地向着峰顶攀登。当然,喘气与胸闷这样的反应是一定有的,休整前的短暂难受也是存在的,可又一想,面对高原,面对阳光风雨中拨地而起的普措达泽,如果一个爬山者步履轻盈身若飘叶的话,对于大山,是多么一个心存不尊,对人本身而言,又是怎样一件自信缺失的憾事。真正的爬山不是静水观花那份悠闲,而寻求的恰恰是一个天道勤酬、苦尽甘来的生活意境。所以当我们经过一番辛苦终于站在山顶时,抬头望天,鸟瞰山下,在我们的心目中,处处展现的又是斑斓耀眼的风景。
站在山顶,新玉树的全貌尽收眼中。巴塘河自西向东穿城而过。这条又名为扎曲的源江之河,在结古镇林立的建筑群中好似哈达一样飘绕流动,为高原小城带来直感灵动的气息与活力。河的两岸,富有藏民旅特色楼房与平房林立,几条主街道行人匆匆、车辆穿梭,清晰可见。对面当代山,与普措达泽遥相呼应,两山之间,镶嵌着的是结古城,一座经历过地震劫难,却很快依靠洪流般的中国力量掘起、扩建,并且现代气息扑面的高原美丽新城。目睹这些,我还在联想着,普措达泽与一座城还有一群居民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从天然看,普措达泽是结古的依靠,它给予结古的是一个向阳的大胸怀。结古的藏语意思大致为货物的集散地,这里的先民是有智慧的。他们很早就靠市场意识经营生活,并赋予故土一个自然又紧贴科学的名子。从人文看,普措达泽又像个老者,祈愿、注目并见证它一代代生息繁衍的后人生活幸福、幸福生活。
此刻,一股浓烈的松柏燃烧的味道随风而过,山顶的西头,还升起了一道道烟雾。几个藏族群众正围着一口炉台,一边往炉中添加什么,一边向空中抛撒纸片样的东西。朋友介绍说,那是藏族祭天地诸神、祈福亲人好运的煨桑仪式。在已经燃起的煨桑堆上加松柏枝、糍粑、五谷等物,
顺便献酒洒浆,跪拜叩首。抛向空中的叫马鹿,纸材印有吉祥图案的祈福寄物。在山的东边一个高峰上,悬挂着一条又一条长长的五彩经幡,日积月累,形成了一座庞大的经幡五彩山,上空不时有雄鹰盘旋,时而腑冲时而远飞,轻盈的姿态与煨桑的烟火、飘杨的经幡融为一体,使得普措达泽有了种抵近云天又扎根大地的神秘感。
杜甫老先生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成为古今志士倡导的人文意气。站在普措达泽的肩头,看着一座新城的崛起,又仰望蓝天鹰群自由的飞翔,我却更喜欢先生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这样的发问,其实每座大山都有着独特的风骨与魅力,它们究竟是什么?就凭人去不断追寻、自找答案的好了。
普措达泽是什么?一座山,一个象征,一个人类可以交往,可以寄情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