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我家门前有一条河,我上小学时河里常年有水。水面上铺满了碧绿参差的荷叶。荷叶间点缀着芬芳的荷花,有白色的,红色的,粉红色的,黄色的,紫色的……。青蛙蹦来蹦去,蜻蜓追逐戏嬉。我的童年就隐藏在硕大的荷叶下,和伙伴们一起玩大的。那时我正好学了汉乐府《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北,鱼戏莲叶南……
这条飘满荷香的河是我们耿庄桥村的寨河,是围绕村子一周的人工河。大概是过去战乱频繁,防止外敌入侵吧。河的里面原来也有城墙,有东西南北四个城门。解放以后慢慢都拆除了。
只是河面原来只有十米宽,现在要三十米宽了,它的长度绕着村庄也有八九里吧。这一河的藕花,像一个大花环,把整个村庄罩在了欢乐里。情人幽会便有了浪漫的去处,在朗朗的月下。
耿庄桥村有三百多年的历史,据宁晋县志记载,清康熙年间,耿赵庄村的人在此种地,为了方便,在滏阳河上搭建了一座桥,后来周围村的人来此定居,便以“耿庄桥”为名了。滏阳河是从村庄中间南北穿过去的。原来村东没人居住,是后来搬迁过去的。
我小时候寨河与滏阳河是通着的,常年碧波荡漾。夏季有时水漫过堤岸来。滏阳河里常常过好多船。也有喊着号子拉纤的。纤夫们发达的黑黑的脊背在努力着改变他们艰辛的命运。
寨河的藕花是大队种的。九月,只要站在岸上,随意把一段一段的藕扔进水里,藕便在泥里发芽生长了,第二年三月水面上开始如豆,如硬币,如婴儿的手掌,如少女的脸,一片一片,靓丽起来,且一年比一年多。河里有藕,当然也就有鱼了。每年的秋后,村里会每户给分些藕和鱼。
我们挨着河居住的人家的孩子,炎炎夏日,常常要下河游泳,顺便摘几朵荷花或者荷叶玩,或者偷捞几条鱼。大队派一个老太太,一个叫玉兰的老党员来看守。她哪里看得住我们。她的小脚到了河的南岸,我们便从水里潜入到北岸了。她急得直喊。但是她在场,我们就不捞鱼了。
记得一年夏天,家里没有菜吃,吃着高粱窝窝头实在难以下咽。我便拿了个小渔网来到河边,看看没人看守,便于荷叶丛中捞了三条一寸长的鱼,一条小白鲢鱼,一条小泥鳅,一条小虾。回家在小煤炉火上用小铁锅煮熟了,加了点盐,开始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我那时大约有十岁吧。家里油紧缺,锅里不敢放油,更没有酱油醋了。
我有时和最要好的伙伴锁瑞,或者邻家的小妹妹,在开满荷花的河边玩撒,用泥巴弄个小水池,注满水,弄几个小蝌蚪放到里面,用手捉鱼是不易做到的,鱼儿狡猾地很。还用泥巴盖了个小房子,用树枝插一圈篱笆墙,有时用一张硕大的荷叶把房子罩住……妈妈不叫吃饭,是想不起回家的。
下雨的时候,我们也不回家,每人摘一张大大的荷叶扣在头上就不怕淋雨了,在河边戏嬉着,追逐着,雨滴打在荷叶上啪啪地响。雨滴落在河面的荷叶上滚动着,像一枚枚珍珠。又像邻家小妹妹哭时的泪花。
最快乐的是夏季,我们五六个小伙伴,光着腚在荷叶间捉迷藏,倘若你不弄出声响了,一动不动的藏在高高的荷叶里是很难找到的,只是有时青蛙会来捣乱,一下蹦到你的头上或者脸上,你一动,便被发现了。
童年是无忧无虑的,虽然那时生活艰难,那是大人的事,与我们无关。只是有一天夜晚,月光静静地涂在荷叶上,荷花上,不时漏出一两声清脆的蛙鸣。突然荷花岸边,有一个人吹着笛子,很是凄婉,在十里荷花上荡来荡去,在荷叶与藕花间缠绕着,让人听着心里凄凄切切。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光棍吹的。
改革开放以后,人们生活富了。工厂排放污水多了,河水却慢慢变臭,鱼儿死了,荷花干了。滏阳河成了臭水沟了。
直到多年后上面倡导: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工厂的污水得以净化,污水的源头解决了,河里又清澈起来。
由于生活的奔忙,父母也已经离世,我好多年没回老家了。听说故乡变化很大,楼房多了,环境整洁了,河里又开始流着清清碧波了。只是还没有: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