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产队的时候,麦子快熟,或者秋快熟的时节,陈桥村的各个路口便会有民兵看守。怕有人偷麦穗,或者快熟的秋作物。秋作物就多了:玉米,谷子,大豆等等之类。地里的庄稼都是集体的,没有一点个人的。生产队吊在路口的锈迹斑斑的大铁钟“铛、铛、铛”一响,社员们蜂一样向钟下飞,便在小队队长的指派下,或去荷锄锄地,或拿铁锹去浇地,或者赶着马车举着长长的鞭子吆喝着“嘚儿价”空中炸响一鞭往地里拉粪,大都忘不了背一个筐,拿一把镰刀,中午或者傍晚收工后去割一筐草的。家里都喂着兔子或者猪羊。你背着草来到村口,民兵要让你放下筐,把草倒在地上看有没有偷的庄稼。你当然不情愿,然而遇到认真的民兵你心里恨恨的没法;也有的用手翻开看看的,也有把手伸入草筐内随便摸一把就算了。就算摸到圆圆硬硬的玉米他也不吭声,或者说走吧,下次注意。你心里美滋滋地把笑声憋在肚子里,心里当然感激不尽,说:“有空去家里喝茶。”所以当民兵的能让人骂娘,也能让人夸他娘养了个好孩子。当民兵的大都是和大队干部有关系的,或者在夜色的笼罩下给村长或者民兵连长送了一箱或者一包东西。
社员们在毫不留情的毒辣的太阳下晒着,汗流浃背地卖着苦力。民兵却自在地从东房阴凉下躲到西房阴凉下,喝着邻居们送来的茶水。男人们都下地了,有的妇女在家带孩子,出门和民兵说说话,妇女也知道民兵有用。时间长了便混熟了。民兵趁她男人不在便调情寻开心。有的就真下了手。当然这家的男人偷些玉米,谷穗什么的,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能白占人家媳妇的便宜呀。也有的民兵正在要娶媳妇的年龄,为人好,很会来事,人们背着筐草过来,他只是伸手一摸,道:“走吧。”附近的姑娘觉得这人不错,看上了,父母说这孩子懂事,于是乎就嫁给他了。这算民兵没白当。也有的民兵六亲不认,说是负责任,群众都骂他缺教训。我的一个远门的本家叔叔叫锁的,便是这样的人了。当然他也看人,家里有权有势的他会笑脸相对的。也可能我家里穷,父亲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吧。即使是本家也不认可。那时我正上三四年级,为了买书本,便喂了几只兔子,以减轻家里负担。礼拜天的下午去割草。到处都是玉米地,像绿的海洋。我便钻进去淹没在玉米叶子下了。叶子的边缘锯齿一样割着我的脸和手,叶子上的毛毛或者虫子弄得浑身痒且难受。地里草并不多的。我见玉米叶子绿绿嫩嫩的就撇起来。巧的是让锁看到了。他把我带到村外造林队的一间屋子里锁了起来,便走了。我那时才十二三岁吧。我哭着,嘶声裂肺地喊着爹,娘。可是在村外没人能听到。我的心痛到了极点。又不敢骂娘。只是哭,哭累了就抽泣。然后歇歇,攒足了力气又哭着喊爹,娘。嘴干了,舌燥了忍着。憋泡了就在墙角尿,还在墙角拉了屎。我感到痛苦,孤独无助,又无可奈何。叫天天不应,地也没有长耳朵。屋顶偶有老鼠嗤嗤啦啦地响,自然也引来了蛇,灰色的老鼠,黑红花的蛇时不时出现,地上到处是老鼠洞,或者蛇皮。也有人的粪便。大约之前也关过人。见到蛇我的毛发即可直立。农村孩子虽然常见老鼠和蛇的,然而也害怕。据说蛇也怕人,见一次人它便会脱一次皮。到了夜幕将我盖住,我的力气用完了。有气无力地呼唤着母亲。母亲来村外寻,才发现了我,找到那个没有人性的锁把我救了出来。这便是我童年的牢房。
还有比我更惨的,我的一个邻居叫傻狗蛋,因为冬天捋麦苗喂羊让民兵锁抓住,带到大队部,民兵连长把狗蛋捆起来吊着打呢。那年月,民兵的权利真大。
当然,大队招民兵大都是二流子,半吊子。老实人干不了这个,好人谁干这个?
《风流队长》
有生产队的时候当个生产队小队长也是了不得的。陈桥村很大,五千多人,当个村长就是土皇帝了。生产小队多则五百人,少则二百来人吧。小队长相当于半个营长了。当队长当然也得有一套管人的土法子。那是天生的,能说会道,有一种威严在里面。与文化水平没关系。我们的村长就没文化,在大队大喇叭上一喊便是一个小时,声音如钟,抑扬顿挫,亦不骂人。当然都是老百姓的土话。但是说的都是政策和道理,说的老百姓不得不服。当然也有权力在里面。有了权力,放个屁都是香的。
队长自然让人仰望。社员们都在田里疲乏地劳作,他在后面背着手站着或者坐着监视。夏天日头毒的时候,他便很少跟着看了。会找一棵树荫坐下,掏出来一盒烟,撕开口,用大拇指和食指弯成一个O形,食指一弹便出来一只烟,含在嘴的一侧点燃了,狠狠地吸一口,像吸吮女人的乳头。用无名指和中指夹出来,吐一个灰白色的烟圈,慢慢散开来。很享受的样子。
队长派活当然分亲疏远近的,因为队里有累活也有清闲活的。一个好说话的“欠把火”的少妇说:“队长大哥,给俺分点轻巧活。”队长说:“那好,你陪着在树荫下坐着拉话吧。不过有时得让我摸摸”。摸哪里你想去吧。然后嘎嘎地坏笑起来。少妇便骂队长,当然不会骂的太狠,她得给队长留着面子。“你个死大哥,你是条狗呀?”众人便开心地笑了。在生产队干活有时就是开心,当人说荤话的时候。“欠把火”的女人长的很漂亮,尚不是风吹日晒白白嫩嫩肌肤会很迷人的。即使现在棕色一点也掩饰不住三十岁女人的青春的活力。因为经常开玩笑就随便了,没人的时候队长真的就动手动脚了,开始女人躲开。慢慢地就不躲了。收工之后,他和她便悄悄约到密集的玉米地深处,寻找男女之间特有的快活了。当然以后得给少妇安排清闲活了。队长官职虽然小的不能再小,几百人的劳动生产,吃喝都管着。偷偷从仓库给你弄点粮食也是可以的,在那个贫穷的年代,那可是能救活一家人命的。有的男人老实,孩子又多,度日艰难,女的没法,只得投怀送抱。队长便帮你度过饥饿的难关了。虽然是在“黑夜里进行的事”,慢慢人们都知道了,没有不透风的墙。
有一户人家,快五十的父亲和一个二十岁的儿子一个十七八的女儿一起度日。母亲在六六年大地震中砸死了。女孩虽然不美,一对黑亮的眼睛泛着春波,毕竟十七八的怀春少女,也好说笑。队长早对她垂涎三尺了。一个夏天的早晨。队里都是趁凉快早晨下地干活。队长便把父亲和哥哥早早安排去地里干活了。姑娘留在家做早饭。队长便来和姑娘搭讪。姑娘感到了危险,便说:“你走吧,我再睡会。”队长不走,说:“你不给你爹和哥做饭吗?我给你帮帮忙。”姑娘说:“我肚子痛。”队长说:“那我给你揉揉就好了。”说着便把手伸了过去,摸住了姑娘的腹部。姑娘躲着说:“别别。”声音带着哀求。他是队长,也不敢骂他打他,得罪不起呀!队长觉得机不可失,兽性大发,便抱住了姑娘。姑娘要喊。他捂住了她的嘴,摁在了炕上……
半个小时以后队长提起裤子说:“最好也别告诉你爹,也别声张。不然人们都知道了你以后怎么做人,怎么嫁人?我不会亏待你的。你在家休息几天,我给你开工分。”姑娘呜呜地哭了。
是呀,一个姑娘家最重要的是名声。她只能吃哑巴亏,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她擦干眼泪继续做饭。父亲和哥哥收工回家吃饭。她躺着不起。父亲问她怎么不吃饭,她说肚里难受。
可是两个月了她的例假没有来,她害怕了。那时医疗条件不行,引不了产,只能等着肚子一天天膨胀起来。家里人都知道了。问她谁的孩子。她哭的很伤心,却不说。她不敢说呀。父亲是个明白人,出了这事,知道是谁的又能怎么样啊?告了人家更弄得满城风雨。他不再逼问女儿了,不然会逼死她的。孩子偷偷生在家里了。瞒是瞒不住。父亲找媒人说,赶快给女儿找个婆家,只要有人愿意,一分钱不要把女儿嫁出去,当然得带着孩子。
于是一个穷的不能在穷的傻狗蛋捡了便宜。以他的条件,是注定打光棍的人了。家徒四壁,父母年迈,他年龄倒是大不了几岁。人长得一般。老实巴交的。
于是傻狗蛋和他弟弟用一个大笸箩把刚生了三天的孩子和新媳妇抬回了家。
一个月后举办了一场欢天喜地的婚礼。
人们对这种事的是非似乎不太上心,只做笑谈而已。纷纷传着“狗蛋傻,狗蛋傻,不用花钱抬回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