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傻三

我一个邻居有个儿子叫傻三，眼睛鼓鼓的像要掉下来的玻璃球，很少转动一下，呆呆木木的，没有一点神情。

一听就知道他排行老三。这排行老三是按男孩排的，倘若加上女孩傻三要排行老六了。老大是当兵的，升到了旅长娶了个天津媳妇安家在北京了；老二是女儿嫁到了天津了；老三是个男孩，英俊潇洒娶妻生子当了石油公司经理。四，五，都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在上高中初中。老六就是傻三是个男孩。还有七、八、九都是傻三的妹妹，都上小学，一个个如花似玉。兄妹九个出一个傻子也在情理之中，大约不出这个傻子，其他八个兄妹便不会那么聪明。他们都托了傻子的福。所以傻三的两个哥哥都长得帅气精明，姐妹们漂亮聪慧。

傻三比我小一岁，太小的时候我没有印象了。在他十一二岁的时，也是最让邻居家家恨的时候。我喂了十几只兔子，以贴补家用。我和哥哥每天去上学，父母每天去生产队劳动。那时家里大都没有院墙，有院墙的也很少安装街门，有街门的也就是栅栏门，一脚就开了。大兔子刚下了几只小兔，半个月后大兔子带着小兔子跑，毛绒绒的小球似的很是可爱。傻三傻的程度是上不了学的，他整天玩，有的是时间。一天趁家里没人的时候他进来摔死了我的两只小兔。

我和哥哥都喜欢喂兔子。开始养得是白兔子，洁白的而光滑的毛，红红的眼睛很是好看，就喂了一对。可是每次生不了几个，也就长七八斤大。就换了灰兔子。灰兔子能长到十几斤，一个月一窝，开始一窝生三四个，后来七八个，再后来就一窝十二三个了。标准的兔子窝是挖一个一米深的土井，上口的直径大约六七十公分。底部直径大约一米左右。从底部斜着掏上来一个洞，通入地面上一个小砖屋子里。砖屋是喂草料的地方。母兔怀了孕，公兔母兔开始合作在土井里掏洞，掏好了洞就开始用嘴撕下自身的毛铺窝，然后把小兔生在土洞铺好的毛里，母兔用土封住洞口。喂奶的时候就扒开，喂好了再封住，为了小兔的安全。一次生了一窝小兔子，有十六七天了，傻三又来捣蛋了，见家里没人，下了土井，捉住几只刚出洞活动的松鼠似的小兔子，放入院内的大水缸里，让它泅水，可爱可怜的小兔子哪里会呢？都淹死了。你说生气不生气。于是告诉他的父母，来了看看死兔子，然后把傻三骂一通，表演似的向屁股打两巴掌。要赔给我们钱，怎么能让赔钱呢？我们两家大人关系很好的，也是亲戚。

傻三不单是祸害我们一家，周围的邻居都遭到过不同的祸害。李家刚孵了一窝鸡，大母鸡带着十几只黄球似的小鸡在身后啾啾叫着滚动，小精灵似的。傻三见了就捉小鸡，大母鸡上来啄他，手出了血。他不罢休拿了棍子赶，大母鸡依然护着小鸡，然而哪是他的对手，踩死了两只小鸡。大母鸡哀鸣似的嘎嘎叫着仍不屈服。张家喂了只小狗，他偷了抱到村外当马骑坐死了。他不敢抱狗回家，父母见了是要打他的。

当然也有大一点的男孩子捉弄傻三的。让他当马趴在地上骑，捉了蛇搭在他脖子上，吓得傻三大哭。说不许哭，再哭让蛇咬你，便不哭了。有小孩向他头上或者裤裆里丢一把土，是常有的事。

一次傻三的二姐（也是老四）的一个男同学，和几个男孩与傻三在村外土坑里玩。那男同学已经十五六岁了，很喜欢傻三的二姐。抓住傻三的手说，看我做你的姐夫合适吗？傻子不敢说不合适呀，说合适。问正好吗？说，正好。那我就是你姐夫了，以后见了我叫姐夫，傻三呆呆地答应着。同学便得到精神的极大满足，开心地笑了，仿佛是真的跟二姐在一起了。

二姐在几个姐妹里是最漂亮的。苗条的身材，明亮的眸子，一说话先笑，活泼可爱。他喜欢一个男孩，男孩也喜欢二姐，他们曾经是同学，男孩后来去了县城父母那里上学。家里只剩一个小脚奶奶。那时没有自来水，二姐常给男孩的奶奶从很远的井里担水吃，担了三四年。高中毕业后，男孩不得不受父母之命娶了城里一个护士。二姐伤心地把自己嫁到了很远的小山村里。

傻三长到十四五时，家里人便带着他下地干活了。简单的可以，锄地除不下草，却锄下了好多苗子。让他背粪拉车卖力气是可以的。

因为有母亲和姐姐的关爱傻三穿的并不脏，但是需要每天换衣服。他常瞪着鼓鼓的双眼，翻出眼白，一天看不到动一次，偶尔哇哇傻笑两声，像夜猫子叫。整天没有一句话。完全听从别人的指挥。那怕是十岁的小孩他也听。十六七岁的时候有了另一种需求。在路上见有女孩过来，他就对着女孩解开裤子尿泡。女孩就骂他，或者红着脸捂着眼跑过去。他笑着很开心，我们在旁边看着也开心。有时见到女孩走过来，见他没打算撒尿，别的男孩让他快脱裤子，他于是照办。有时让厉害的女人打他一巴掌。

说来也怪，再厉害的狗见了傻三也温顺如羊。他常捉住一只大母狗玩，有时见周围没人，就脱下裤子把鸡鸡向狗屁股弄。不单是狗，也弄邻居家的羊。

傻三身材健壮，有用不完的力气。那时各家盖房均是邻居亲戚相互撺掇帮忙，还没有建筑队。谁家有活了，便去找傻三的父母，说让傻三给干两天活吧？他父母没有不答应的，便去了。一干就是十天八天，甚至一个月。傻三是闲人有的是时间。搬砖的时候，别人一次搬十块，一起来帮忙的人说，傻三力气大，一次能搬二十块，于是给他排放二十块砖也就搬走了。

现在的傻三不再干让邻居烦恼的事了，谁家有事都去帮忙干活，似乎是补偿过去的过错。因为我和哥哥到了结婚的年龄，便盖了六间房。从开始打地基到封顶后拾掇零活，傻三都在我家里义务劳动，干了有一个多月吧。心里很是感激。傻三干力气活踏实也听话。那一段时间乡邻没有不念傻三好的。盖房的时候每天晚上，桌子摆上鸡鱼猪下水等十几个菜，喝点酒，以款待乡亲的辛劳。中午是不能喝酒的，不然下午不能干活了。有促狭者便劝傻三喝酒。说不喝酒不让吃菜，于是便喝，而且要一大碗一大碗地喝，能不醉吗？主家可麻烦了，拿一盒傻三该分的烟，把傻三送回家。给傻三的父母赔不是，说没看住，几个人闹着玩，把孩子灌醉了。有时还尿湿了裤子。傻三父母通情达理，说，以后看着点，别让他喝酒。此后主家便看着不让喝，或者少喝酒了，烟是让吸的。

开始傻三哪会抽烟呀，都是促狭客们点着了给傻三吸，开始呛得咳嗽，慢慢习惯了，慢慢有了烟瘾。

谁家有红白喜事，因为不怕耽搁干活，捣乱鬼们又劝傻三喝酒了，傻三想喝然而不敢喝，怕父母。有人便把酒倒进一碗肉菜里让傻三吃，便吃了。

后来村里有了建筑队，他父亲便找管事的让傻三去干活。管事的说，试试吧，干点粗活就行。一试可以，便干下去了。开始一天十块钱，一个月三百元，也够父母花的了。后来傻三的哥哥姐姐妹妹都结婚成家，各过各的日子，不亦乐乎。家里就剩下傻三和尚且健康的父母，父亲干责任田的活，有了重活让傻三帮忙，平时傻三便在建筑队挣工资，足够老两口花的了。母亲常想着给傻三买包便宜的烟抽。大哥二哥姐姐虽然都过得很富有，父母也用不着他们的钱。只是要求常回家看看就可以。几十年来老两口真是得了傻三的济！

乡亲们都说傻三才是一个真正的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