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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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父亲得半身不遂落下了左腿不便，走路的时候上身向前倾一下右腿先努力地迈出去，再努力地把左腿拖着脚带向前。走一步实际是常人的半步。父亲就这样慢慢地走在大街上，左顾右盼，寻寻觅觅，发现了一根白白的编织条像捡到了一张纸币，父亲便面露笑容，兴奋不已，又像小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
父亲拾编织条是编篮子的。卖了钱手头可以宽裕一些，也给自己找点事做。
父亲辛苦了半生给我和哥哥成了家，他却病了。其实父亲的病是伺候了两年患绝症的母亲郁闷积劳而得的。母亲故去后，因为哥哥在外地谋生，我亦在本村镇繁华的街上卖服装，家里单留下父亲一人，其孤单可想而知。我那时年轻做生意也忙替父亲考虑的极少。后来哥哥把五岁的儿子留下来与父亲作伴，父亲的心情才好些，虽然有时侄儿也淘气不听话，终可以解黑夜的寂寞了。孙子像一根蜡烛的微火，慰藉着爷爷孤独的心。
父亲也能种些菜吃，我种着几亩地，粮食不用买，吃用极其简单，花不了几个钱。夏秋每顿炒一个菜，冬日大白菜萝卜吃完了便是咸菜了。除了给父亲有限的零花钱外，就是看病的钱是我和哥哥分担的。
父亲拾得编织条多了，闲下来的时候，便坐下来编篮子。先让人做了一个长扁形的木头模具，然后在上面专注地编起来。一条条白色的编织条便在父亲的手上飞舞起来，来回交叉旋转，像飘动的白菊花。有时也有几根蓝色的红色的黄色交替着编，不大一会便开出红梅花，黄菊花，蓝天白云，很是好看。拿到集市上不用吆喝，不大一会便卖了，父亲高兴和满足感可想而知。
只是父亲拾编织条真是不易。有时从收破烂的人手里买点；有时去地里干活，发现土里露出编织条一个头，用手拽，拽不动便用铁锹费半天劲挖出来。但大都是去集市上捡回来的。有的门市有很多编织条，人家都有了关系户，到不了父亲手上。一次为捡一根黄色的编织条差点被车撞倒，幸好司机及时刹了车。父亲吓出了一身冷汗，脸也白了。
现在我改行卖自行车，箱子大，有好多长长的编织条，足够父亲编篮子的了，可是父亲却长眠在我家的自留地里了。
一次清明节烧纸，我给父亲烧了好多编织条，让父亲在那边想编篮子就编吧。
一日我在门口安装自行车，看到一位老人在街上拾编织条。他的年纪与父亲相仿，高高瘦瘦的，花白的头发，面目似风吹干的梨。我便叫他，大伯，我这里有编织条，给你点吧。你做什么用？我编篮子。老人说。我便从库房里拿出所有的编织条给了老人。我本来是积攒了多了卖钱的。老人说多少钱？我说不要钱。您以后走到我这里就来拿编织条吧，我全给你留着。那太感谢你了。老人说。
后来老人每每来拿编织条时常给我带点自家种的菜，或者疙瘩萝卜什么的。
老人说，遇到你这么好的人，我再也不用辛苦地去路上拾编织条了。我说，你使我想起了我的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