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过年

一

临近年底，城里的人是日渐少了，冷寂下来，乡下人却日见其多，热闹起来。真正有年味的，那便是在乡下，父母在乡下，年就在乡下，父母是儿女心中的神！

现在的过年即是春节了。“春节”的真正命名当是辛亥革命之后，即是1913年，距今只有一百多年的历史。然而它起源于上古时代，和夏商周，最早是人们对天地神灵的祭祀，人类最原始的两种信仰:一是天地，二是祖先。古老传统节日多数形成于古人于一岁（年）农事结束后在新一年的岁首择日举行祭祀，以谢天地神灵、祖先恩德，祈求丰年！

辛亥革命之后，逐渐改用公历纪年，后来为区别夏历和公历两个新年，便把夏历（农历）一月一日定为“春节”，公历一月一日定为“元旦”。1913年7月（民国二年），袁世凯批准以正月初一为“春节”，并例行放假。1914年起开始实行。

过年，亦是人们对儒释道虔诚的信仰到达了极致。

我最不能忘记的是我童年的春节，那时候我家里很穷，穷人和富人过春节到底是不同的。富人过春节是很讲究的，自然隆重，祭祀的物品自然很丰盛，家人自然欢天喜地。而穷人过年却是发愁怎么度过这年关，吃不到饺子倒在其次，关键要还债。我们家为吃一顿饺子不得不去日子好过一点的老姨家讨几碗白面，因为平时一天三顿皆是红高粱面，包不得饺子。父亲发怎样的愁我是不晓得的，母亲掩饰着内心的酸苦，很有兴致地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给我们兄妹三人缝补一下旧衣。穿一件新衣是很难的。过年放点小炮，吃顿饺子，开心地玩几天便算过年了，虽然简单，在童年的我确是很期盼和高兴的，真的是无忧无虑。

孩子的逐渐长大便是父母的希望。

那年月我家和好多家庭一样是不贴对联的，父母皆是文盲，没有人给写呀。及至五六年后我哥哥上了初中，学会了写毛笔字，且练的能拿得出手，过年的时候我家北屋门口，锅头的灶王，堂屋门口右侧鸡窝顶的墙上贴着天地三界十方万灵真宰神像旁便贴上红纸黑字的对联，仿佛一张张甜美的笑脸，很觉喜庆亦有了年味。我家院墙是矮矮的土墙，栅栏门，是无处可贴对联的。那时我上了小学，家境亦有所好转，过年亦能吃两顿白萝卜馅或者南瓜馅的饺子了，那时的饺子才真香啊，胜过现在的山珍海味。

进了腊月二十，年的声音便在空中四处爆响，响得我心里发痒。年味亦日日浓烈起来。其时学校已放了假，孩子们可以尽情地玩撒半个月了。

我们耿庄桥村有个农历二、五、八大集，尤其是入冬农闲，方圆五十里的人便云集而来。买的卖的（那年月皆是土特产，没有什么外来东西），闲逛的，小偷小摸（见过几次被捉住了打的），看漂亮妹子的皆来了。进入腊月二十，卖买年货的居多，生意便很好。十多岁的我挤在人流中，把脚向上一用力，自己便不用走路了，人拥着你可走一二里地。小小的身子被挤压着摇摇晃晃，心里很感刺激地窃喜，尤其挤着了美女。因为人多，又是土路，烟雾似的尘土飘在空中像一片云。现在集市的人可稀疏的多了。

男孩子最喜欢去的地方便是炮市。卖炮的你放一挂，我放一挂，看谁的炮响，人们便蜂拥到前面挣着买，卖家脸上藏不住满心欢喜，嘴合不拢了，眼睛弯弯的，身上破旧的衣服也跟着笑开了花。那时皆是自家卷的土炮，好炮碰啪震天价响，次的噼咆嗤溜冒股烟就完了。炮不响的卖家羞红的脸成了一块铁，低着头，一手摸摸后脖颈，便再放一把，依然那样，卖到最后都卖不完。炮市上一整天此起彼伏响个不停，空中尘土烟雾飞扬，像战场。地下一层厚厚的炮皮。我和哥哥谨慎地拿出父母给的几元钱，算计着买几把炮便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二十三糖瓜祭灶，二十四扫屋子，这都是大人的事。此后几日父亲根据有限的钱，合计着置办什么年货。母亲忙着缝制全家的新衣，还要蒸花卷、豆包，粘窝窝。那花卷上一颗颗香甜的红枣亮亮的像白兔子的眼睛。我和哥哥忙着做大红灯笼。那时家家户户多是自制灯笼。我们弄十二根木条定制长方形立体框子，四面糊上粉红纸，写上“幸、福、安、康”四个大字，一空一个字，底部固定一个蜡烛座。然后我们用铁丝再制两个手提的小小纱灯。大年三十早饭是饺子，母亲说，饺子要出锅了，去放炮吧，我便和哥哥去放炮。有时把一挂鞭炮悬在一根长竿子上，有时就放在院中央放。之后一家人欢欢喜喜开始吃饺子，饺子真香呀！我打着饱嗝和哥哥一起去各处贴哥哥写的对联。有时母亲庄严地亲手帖神像，那么虔诚，而且一年又一年地在神前祈祷，希望得到福报，家人平安，然而有没有作用，母亲心里一片茫然。神像皆是村里人木刻印制的，工艺拙劣的很。那时我便怀疑人们虔诚地给这样的画像跪拜有作用吗？

堂屋门口上联是:年丰岁稔家家乐，下联是:春满人间处处兴，横批:家和万事兴。天地处横批是:天地三界，上联:敬天地风调雨顺，下联:贺中华国泰民安。灶王爷处年年换一副新对联，内容依然是: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还有财神，宅神，门神等等，待把各处对联贴完了，扫了院子就该吃中午饭了。午饭是粉条肉豆腐大锅菜，那可是一年才吃一两顿的肉菜呀。心里和脸上皆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下午母亲和妹妹包大年初一早晨的饺子，父亲带着哥哥和我去上坟，然后把爷爷奶奶列祖列宗们请回家过年，直到正月十六送走。那时便疑心祖先真的能回来吗？如若真能来，一群鬼和人在一起岂不瘆人。是晚辈对老人的孝心罢了，家家户户皆郑重其事地做着。

其实我的爷爷奶奶我母亲尚不曾见过，我怎能见过？家谱上的画像皆一个模样哪里和真人一样，心里自然陌生。

祖先是请到我三奶奶家的东厢房里，那里挂了一面很大的本族家谱，布上面端坐着几辈子的老人，古人的衣着端庄华丽。下面是长方形格格，写着老人们的名讳。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也会上去。积案上有各家拿来的供品，晶莹的白蜡烛是常燃着的，父亲燃了四炷香，燃了纸钱。烛光映在画像的脸上泛着红光，仿佛活了一般，倘若夜晚一个人来此，心里很是怕怕的，毛发便竖起来了，觉的祖先真在这里了。此后每顿饭要先端两碗来给祖先上供，然后一家人才能吃，无论家离这里多远，穿街转巷也要来。

大年三十的夜晚，燃了炮竹吃了年夜饭便是孩子快乐自由的时间了，孩子过年最期盼的便是吃点好的，然后开心地玩几天。那时没有春晚，亦没有电。我觉得没有春晚人们才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自己的年三十的夜晚，才是真正意义的除夕夜。有了春晚反而把人们的快乐绑架了起来。

我和哥哥和锁瑞等三五个邻居小伙伴，每人手持一盏自制的小灯笼，来到房后的大街上一个一个地放鞭炮，别提多开心了。当我们把一只小炮放入房屋的砖缝里，用燃着的香把炮捻点燃，然后迅速躲远一点，双手捂住耳朵，侧着身扭着头等待它的爆响，那时的心是既焦急期盼又痒痒的感觉，说不清的舒服。待它一响，心里便有一朵带蜜的鲜花绽放了。

我们房后的这条街，有一公里长，亦不宽，多宽呢？我亲眼看到一只比家猫大的山猫狸子（在老家很少见的）从街南的屋顶跳越到街北屋顶上的。街很直，从东头一眼能看到西头。每家的街门口皆有一盏灯笼高挂着，亮着，整齐仿佛列队的仙女，有红的，绿的，黄的，五彩缤纷，像天街。有从外地买回的转灯，上面有孙悟空驾着祥云追赶白骨精的，有猪八戒背着媳妇跑的。有大红纱灯，更多的是自家制作的方框灯笼，上面写着灯谜，真是有趣。那时的夜是很黑的，星星显得贼亮贼亮。如果不是过年挂起来灯笼，人们很少夜里出门，路也坑坑洼洼。除夕夜，本家的成年男人聚在长辈的家里喝酒吃花生拉家常，亲亲热热，和和睦睦，热热闹闹。平时两家有矛盾的在这欢乐的气氛中由长辈调解，说开了也便没事了。奶奶母亲们要看好家宅六神各处的香火，不能熄灭，直到子时，亦有守到天明的。街上大多是男孩子，少有三两个结伴的女孩子。我们就这样燃着炮，跑着闹着，不时捂会冻红的鼻子和耳朵，心里却异常兴奋。尤其猜到别人猜不出的谜语，便有一种自豪的感觉。记得有一灯谜是:上不怕水，下不怕火，家家厨房，都有一个（打一生活用品）。还有一个是:一个老头，不跑不走，请他睡觉，他就摇头（打一物）。灯谜有好多，一夜不睡也猜不完的，这对一伙二三年级的孩子自然是很有趣的，所以玩到半夜不肯回家。玩，是孩子最大的快乐，亦是孩子健康成长所必须的，却往往被严厉的大人所抹杀。

大年初一早晨，睡得正香，被父母早早叫起来，穿上新衣，叮嘱要少说话，不吉利的话一句也不能说。母亲燃着芝麻秸秆（寓意节节高）在大锅头煮饺子，父亲带着我和哥哥去家谱那里磕头。饺子熟了，母亲先盛两碗饺子，然后每个碗上放一双筷子，先给灶王爷灶王奶奶上供，再把饺子倒回锅里，重新盛两碗再给天地三界的神上供，财神宅神门神都要上供。观音菩萨处要上素饺子。其实这么多神仙一个饺子也不吃你的，据说是闻闻味就饱了。然后我或者哥哥端两碗饺子再去家谱那里上供。之后燃了鞭炮，一家人在祥和而幸福的静默中吃了饭，满屋洋溢着温暖像神灵前燃着的烛光。吃完饭，父母便去给大辈们拜年。我们便继续尽情地玩撒。

二

最令我终身难忘而且感到幸福满足甚至激动的春节便是我结婚的那一年。

土地分到各家后都吃上了大白馍馍，农家人别提多么高兴了。人们自由了，精神蓬勃，像春天开满黄灿灿油菜花的原野。父亲带着我和哥哥去石家庄做生意，两年后家里便盖了六间北屋。我也娶了知书达理温柔贤惠花朵似的媳妇。

进了腊月二十，父亲便从城里回到家来，带回一套猪下水，猪头，排骨，猪蹄，肠子肚子等，又买了鸡和鱼。年夜饭自然丰盛的多了。人富了，自然讲究起来。鸡代表吉利，鱼代表年年有余。

穷的时候哪顾得讲究这些，家神亦跟着吃苦，好在家神大度，穷在你家，富也在你家。父亲母亲在喜悦忙碌中备好了年夜饭，母亲先给各处神灵上了供，点了蜡烛和香。然后我们一家便围坐在大方桌周围，父亲母亲分左右坐在里面的正座位，哥哥嫂子坐在左侧我和媳妇坐在右侧，父亲的孙子，哥哥的儿子坐在外侧。桌上放了十二样菜，荤素搭配，很是丰盛，当然更少不了饺子。父亲哥哥和我喝酒，母亲嫂子我媳妇，我侄儿喝饮料。我们共同举杯齐声说“新年快乐！”。然后我们晚辈的站起来一起敬父母一杯酒。一家人看着春晚，笑声连连其乐融融。母亲不时出去给神续香火，我不时出去放鞭炮。当子时新年的钟声敲响，全家一起和电视里唱歌。侄子困了便去睡觉。我去院里放鞭炮。在人世间还有什么比除夕夜一家人团团圆圆快快乐乐更幸福的事吗？

而有的人却为了买到城里的房子、或豪车，忙碌地顾不得不回家，想生活的更好，却迷失在路上，丢失了团聚的幸福。让年迈的父母苦苦的期盼落空。

第二天早上，要拜年的。在我们家乡，结了婚的男子才开始拜年。我们起来先去家谱那里给祖先拜年，再给父母拜年。然后我和哥哥跟着叔伯们，叔伯哥哥堂兄弟们排着队给本家的大辈一家一家地磕头拜年。嫂子我媳妇跟着本家的婶婶嫂子们一队去拜年。我们一队人有二三十个，到了一家，叔伯们进到屋里，都进屋是容不下的，我们便在院子里磕头，朗声喊道，爷爷，我们在院里给您磕头了。屋里的爷爷忙喊，都起来。爷爷，或者他的家人赶快拿出糖块来，一人一块，当然亦慷慨地拿出最好的香烟。我辈分小，常常要跑一上午才能拜完年。在路上见了异姓的乡亲大辈也是要磕头的。去远处便骑着自行车，我们村子又大，南北五里，虽然年轻，到最后腿也无力了。

结了婚事就多了，初二三得去外村的姑姑姨姨家拜年，初四或初六得去岳父大人家拜年。

每到一家去拜年我皆会欣赏一下他大门口对联的，那时皆是手写，有看头，看到好字便赞叹一番，看到鸡刨的字便大笑起来。亦有内容写的好的，亦有诙谐幽默的。我家不远处有个老光棍，有点文化，自编了一副对联，上联是:屋里屋外吃饭睡觉一个人孤孤单单。下联是:累了病了死了臭了无人知凄凄凉凉。横批是:光棍一条。让人看了唏嘘不已。

现在买的对联皆是印刷的，字体虽好，然千篇一律，失去了让人品味的高雅乐趣，没意思透了，更没有过年的味道了。

最热闹的是看我村的龙灯鼓会。人们自由以后，沉寂了几十年的龙鼓翻腾起来，村庄复活了。从正月初二便开始锣鼓喧天地敲起来了。我牵着新婚妻子的手到离家最近的路口去看，别提心里多甜蜜了。初二的晚上人们敲着鼓去村南请了财神，由两位老人抬了一架庙，庙里端坐着财神的立体像，燃着香烛。庙后跟着个穿戴如七品芝麻官的人扮灯官，有两个孩子穿着古代的兵服当小兵。看着很像那么一回事。灯官是负责收香桌上油钱的，这是唯一的收入。他们在队伍的最后。队伍最前面的是大鼓小鼓。有三十多个年轻的小伙子每人小腹前跨一面小鼓，鼓面直径有三十公分大。两手的鼓锤有节奏地敲着。背部背一根高过头顶带着红樱的彩棍。三十个人围成一个大圆圈，边咚咚咚起抢起敲着，边摇晃着身子转圈，一会蹲着一会站着，没有把力气是干不了这个的。每个人像打了鸡血，有一种向上的精神鼓舞着，那便是让乡亲们感到快乐！自己也快乐。一起配合的还有拍镲敲锣的，后面是拖拉机拉着一面巨大的鼓，鼓面直径两米，由两个壮汉嘣嘣嘣震天动地打雷似地敲着，三十面小鼓是随着大鼓的节奏的。

紧随其后是舞龙灯的，然后是玩狮子的，拉磟碡的，猪八戒背媳妇，跑旱船的，大头娃娃看着让人发笑，二狗摔跤，踩高跷的，有南瓜灯，鱼灯等等队伍有二里地长。因为村子大，每个路口皆要展示自己的才艺，一个晚上转不完全村，第二晚接着转。玩完了本村，要应邀去外村表演。正月十五元宵节要再玩一晚，然后送了神为结束。

正月十二是老鼠娶媳妇的日子，关于此风俗民间说法不一，大概有万物和解之意。而这天晚上新媳妇要熰鞋底排儿，说是新媳妇不烤火，死婆婆，哪个媳妇敢当此大罪名。母亲提前从各处寻来十二双旧鞋，晚上在街门外，横两双竖两双地架起来，中间横竖皆是洞，似鼠窝，亦寓意烧毁了老鼠窝。然后倒入煤油燃烧起来。此时，我母亲领着我媳妇过来，我媳妇胆憷且羞怯地便从熊熊烈火上迈过去了。我母亲口里念着，烤烤腚，除百病。围观的孩子们哈哈大笑着叫嚷，再烤烤腚，再烤烤腚。母亲还要拿两个粘窝窝在火里烤焦，说吃了也可除百病，于是孩子们挣着吃。想想臭鞋加煤油烤的窝窝该是什么味道呢？我当时亦不曾吃得。

所有这些风俗与乐趣皆是人与自然万物生灵与神和谐共处的宿愿。

三

有一年的春节我和妻子是在石家庄度过的，还带着不满一周的儿子。因为给母亲治病家境艰难起来，母亲却也故去了，年仅48岁。为了挣钱，便去石家庄年货市场卖年货，除夕也未曾休息。这是妻子和我过的最艰难的春节。

早晨六点，星星在天上困得睁不开眼，

我骑着三轮车，装着满满的年货，还要留一个空放婴儿车，我儿子便在小被子里裹着，妻子坐在一旁看着。到了露天市场，寒风像锥子，一下一下扎着脸生疼。妻子心酸地看看被子里几个月的儿子，还好，睡着了。在寒冷与辛劳中呆一天，晚上回到租住的房子里已经半夜了。这个年就是这么艰难地度过的。

然而省会的元宵节却弥补了春节的艰苦。我和妻子抱着儿子来到中山路满心欢喜地欣赏各种灯，五彩缤纷，足有十里。平时过年清冷的路上一下子人潮涌动，似江水要涌出岸去，警察不得不维持秩序了。

每一盏灯大小不一。有一盏灯是一间庙，两个小和尚在门外作揖恭喜；有天安门的灯，三面放着光芒；有老鼠娶媳妇的转灯，一群老鼠有抬轿的，有吹喇叭的，有敲鼓的；有二龙戏珠；有鲤鱼跳龙门；有大福字灯；荷花灯、兔子灯、走马灯、有雄伟的长城灯，仙女下凡灯，唐僧带着三徒弟取经的灯，华药的豪华大门面也搬了出来，每棵树上挂着彩灯，真是成了灯的世界灯的海洋。真是“东风夜放花千树，一夜鱼龙舞”……当然来赏灯的美女如云亦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真是美不胜数，美奂绝伦，呈现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来。街上人们笑声里满含着幸福，孩子们欢呼雀跃。我抱着儿子，妻子挽着我的臂，日子虽穷，夫妻恩恩爱爱亦不觉得苦，又被这幸福的气氛感染着，生活充满了希望。

四

还有一年的春节是不能忘怀的，也是我结婚的第二年，我大伯的儿子，在部队当团长的大哥专业来到县里当县长了。这是我们家族的荣耀，更是我们家的荣耀。过年的时候大哥拿来了好酒好烟，我母亲备了几桌好菜，把最近的十几户本家十八岁以上的男丁聚在一起，这是我们家族最盛大的一次年夜饭。有二十多位大伯叔叔们，年长的六十多岁了，和三十多位本家的兄弟们。尚有七八十的爷爷们已经不适合参加喝酒聚会了，便没有请来。

当县长的大哥先说了些新年祝福的话，然后说，我多少年不在家，与叔伯兄弟们接触少了，可亲情不减。现在我回来了，有什么事，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我会尽力而为。然后便开始喝酒。先一起碰了三杯酒后，我们兄弟辈的一起站起来给大伯叔叔辈的敬了一个酒，便开始一个人一个人地打圈了。自然先从年纪大的开始，不能喝的可以少喝点，要一个一个的碰杯，一个也不能落下。气氛祥和快乐洋溢着幸福。这热闹场景一直持续到子时新年的钟声敲响，在院子里放了鞭炮才恋恋不舍地各自回家去。

我大哥喝了有一斤白酒，又去了他战友家喝了一斤白酒，第二天早上拜年看着像不曾喝酒似的。我晚上喝了半斤，早上难受的要死，硬撑着去拜年的。

我大哥为全县做的功绩自不必说，为我村亦做了不少。我们村南的一座桥便是大哥的业绩。这是滏阳河与绕村河的交汇处，也是人们下地干活的必经之路，之前到了雨季，水便漫过了窄窄的堤面，下面只是一个水泥管子，流量太小。人们走在上面很是危险。修了桥之后，人们下地干活，春节拜年皆可安然往来。

多少年过去了，人们站在桥上，还想着我的大哥。

五

有一年的春节，我们家族的家谱画像布供在我的一个堂叔家的东厢房里。他是我四奶奶的儿子。大年三十的夜晚，我的堂婶端了两碗饺子去给祖先上供，燃了香烛，磕了头，便端着碗出来，来到平平的院子里，突然就迈不开脚步了，像有人狠狠推了她一把，一个狗啃泥重重地摔在地上，昏死过去，两碗饺子却稳稳地放在地上。我堂叔听到声响来到院子，赶忙把婶子搀扶到屋里，躺在炕上。看到两碗饺子却平平安安，觉得很是奇怪，便怪罪起祖先来了，拿一根棍子开始抽打家谱，嘴里说道，我好心把你们请到家里供着，烧香磕头，一天三顿饭来上供，你们不保佑家里平安，却摔倒我媳妇……。

我的堂叔家境贫寒，老人活着的时候，也不孝敬，得了病不给看，这也不能怪他，也是没钱看，关键是不到床前伺候，不闻不问。我四奶奶死的时候是用一张破席子裹了埋葬的。我的堂婶比我堂叔小十几岁，结婚后就不曾下过一天地，整日玩纸牌，后来玩麻将，好吃好喝，输了钱便吵闹着和堂叔要。有一次堂叔实在拿不出钱供她玩了，其时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她也不管，她又哭又闹，说，养不起我，娶我干嘛？让我和孩子一起受罪吗？我们离婚吧！然后便收拾了行李走了，堂叔怎么也拉不住。认为她是回了娘家，过几天劝劝就回来了。过了几天堂叔去她娘家找，娘家人说没有回来，倒逼着和他要人。后来才知道她和一个光棍汉混去了。光棍汉当时有点积蓄，也经不起这样的女人折腾呀。我的一个远门本家大伯知道了，便去花钱找回了堂婶，并答应堂婶今后有了困难找他解决。这个大伯，他早年死了老婆，他自己养着三个孩子，如今孩子都结了婚，又有退休金，日子很是自在。他把堂婶接回后，是成全了我堂叔一家，可是这个畜生因为有钱而占有了堂婶。我堂叔哑巴吃黄连，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孩子有一个母亲。

都说是祖先为惩罚我堂婶，才摔倒她的。

这个远门大伯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最后让狗咬死了。

六

现在的老人们，总是觉得现在的年没有年味了，总是怀念过去的年。不就是因为过去贫困，盼着过年能吃到饺子和一点肉，穿上一身新衣服，所以有盼头，所以刻骨铭心吗。而如今一个普通人家哪一天想吃饺子都可以包，哪一天想吃鸡鸭鱼肉都可以买，衣服随着潮流换，所以对年没有盼头了，觉得没有过年的兴趣了。然而还是现在好，现在不愁吃不愁穿呀。而孩子们依然对过年感兴趣，除了能得到丰厚的压岁钱外，各种热闹比过去多了，各地的灯会，烟花，无人机在空中快乐地组合成——吉祥如意——新年快乐等各种祝福的字，还有花环的图案。人们物质生活富足了，可以追求精神生活的多样化呀，现在很多人春节开始亲自写对联，练了书法，增加了年味。画年画，剪纸拉花，有的参加太极拳表演，广场舞表演，戏曲，流行歌曲表演等等。各地也有民俗风情表演，很是丰富多彩？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人们对儒释道的信仰是不会磨灭的了，过年时晚辈对老人祖先的孝是表现最好的，对下一代的耳濡目染才是最好的教育，儒家思想自然会传承下去的。各方神仙是道教的，佛菩萨是佛教的在过年期间均得到了至上的崇敬供奉。这便是世人对积善行德万物和谐共生幸福安康的向往。

过年最重要的就是久违的一家人千里万里赶回家团聚在一起，让亲情似一团火熊熊燃烧，这才是过年恒久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