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木文言武的头像

木文言武

网站用户

小说
202309/20
分享

亲 情 殇

办理完离婚手续,丁雨笑和冯伟一前一后走出民政大厅,两人脸上都满是疲惫和忧苦,冯伟好几次回头望向民政大厅,他真不愿离婚,尤其在这种状况下,他又不能违背他笑姐的决定,她是他的主心骨,他知道她已很难很苦了,但他还是忍不住追上两步轻声地问道:“姐,不能不离吗?”

丁雨笑回头对冯伟苦笑了一下,柔声对他说:“阿伟,不再讨论这个问题好吗?走,到那边的面馆一起去吃你最爱吃的兰州拉面。”

冯伟没再说话,只是低头默默地跟紧丁雨笑。丁雨笑放慢脚步,与冯伟并肩而行,伸手挽住冯伟的胳膊,头依向冯伟的肩头。两人就这样,默默地相依着向前走去。

进到面馆,丁雨笑要了一大一小两碗面,择了最里的一张桌子,两人相对而坐。看着一脸愁苦的丈夫,丁雨笑心如刀绞,她爱他,她疼他,他是她的恋人,她的弟弟,甚至是她的儿子。可她不得不狠下心来和他离婚,割断这无法割舍的爱。

“阿伟呀,你为什么爱上我呀?我比你大四岁啊!”丁雨笑心痛如割,暗下自问,脸上却不敢流露丝毫,她企求只是自己承受这撕心裂肺的痛:“你不顾父母的坚决反对,宁愿与父母断绝往来,也要倒插门来我们家,你图什么呀?结婚近二十年来,你得到了什么呀?除了付出还是付出。我害了你呀!让你陷入我们家这个沼泽。你那么善良、那么勤俭、那么真诚,你不该遭受这么不公平的命运呀!”

丁雨笑不忍看爱人憔悴消瘦的脸庞,眼和心又被它死死地抓住,眼被抓红,心被抓出血。

“姐,面来了。”冯伟小声的提醒将丁雨笑拽回桌旁。

“噢,吃吧。”丁雨笑强挤出一丝笑意,从自己碗里夹了一大筷子面条递到冯伟碗里。

“姐,你自己吃,我够了。”冯伟连忙要夹回,被丁雨笑用筷子按住了。

“我吃不下,你多吃点。”丁雨笑细声温柔地说:“这些日子把你累坏了,一米八的大个子,累得都脱形了。”

丁雨笑强压住痛苦,死命地吞咽下面条,接着小声关照道:“回到你爸妈家,多吃点好的,多休息,你爸妈是那么爱你疼你。”

“姐,今后,你怎么办?”冯伟哽咽地说,两滴泪珠已滚落下来。

丁雨笑赶紧伸手帮冯伟拭眼泪:“大男人,别哭。”

声音已颤抖,不想自己的一滴眼泪正滴在了伸出的胳膊上,丁雨笑又连忙用另一只手擦掉自己的眼泪,强打起笑脸说:“不用为我操心,卖房子的钱还上了所有的欠债后,还剩四十多万元,够用了。”

“不够。”冯伟说出这两个字时,神情很严肃坚毅,接着又伤心地问道:“没了房子,你们日子怎么过?”

“买主不是答应让我们反租房子吗?”丁雨笑宽慰道:“况且,爹妈在医院不会回来住,娇娇住校,也不需要回家住。放假时,你带她到你爸妈家住好了。”

“那你以后怎么过?”冯伟脸上的忧愁更沉了。

“以后总会有办法的。不说了,吃面。”丁雨笑不能再说下去了,于是将话截住,低下头吃面。

冯伟见笑姐不再理自己,呆了一会,也只好低头吃面。

一提到娇娇,丁雨笑又是一阵扎心的痛。冯丁娇,自己和冯伟的爱情结晶,多么懂事、多么要强、多么有个性的好孩子呀,学习从来不需要父母操心,学习成绩一直在全年级名列前茅,老师都说她是考清华北大的苗子,家里困难,不能为她请辅导老师,她靠自己勤奋苦学保持学业领先;大人太忙,没时间照顾她、陪伴她,她毫无怨言,自己将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抽出时间帮家里做这做那。最让丁雨笑愧疚的是,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做妈妈的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没给买过。眼下最让人揪心的事,是娇娇的学习,还有不到二个月就要高考了,虽然自己和冯伟想尽办法对她瞒着家里的事,但她太懂事,似乎什么事都瞒不住她。前几天,班主任王老师来电话说,最近冯丁娇总是心事重重,学习成绩有点下滑。决心与冯伟办离婚,是实在不愿冯伟顶着他父母的逼离婚的巨大压力。前几年,冯伟才跟他父母重归和好,这两年双方的关系又紧张起来,全都是我们家的事闹的。丁雨笑完全理解冯伟的父母,做父母的谁愿意自己的宝贝儿子遭这样的罪,旷日持久的操劳,节衣缩食的日子,巨大无底的财务压力,自己都心疼冯伟,何况他父母呢!上周卖房还债,彻底捅爆了冯伟父母的怒火,那房子虽说是用自己父母的老房子换购的,但银行的几十万元货款最后还是冯伟父母拿钱还上的。那几年多幸福呀!冯伟跟父母和好如初,娇娇又十分讨爷爷奶奶欢心,两家也冰释前嫌、开始走动,而且还完了房贷,那无债一身轻的日子是多么惬意呀!祖孙三代住在宽敞的房子里,共享着天伦之乐。可好景不长,前年,自己妈妈患了一场大病,将几年里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积蓄全部花光不说,还欠下了不少债。妈妈的病刚好,全家还没缓过劲来,去年底,爸爸又病倒了,这病真邪,病来得突然,一病就昏迷不醒,在医院抢救后,就一直靠药物维持着,一点不见好转,治病的钱花得如流水,不到半年,一百多万就没了。钱都是自己和冯伟东求西告借来的,到上周,实在无处可借了,只能把房子卖了。冯伟的父母一听我们把房子都卖了,就强力地逼冯伟离婚,冯伟不听,他们就去冯伟的公司求领导做工作。

冯伟的压力太大了,丁雨笑无法承受,只能心一横与冯伟办离婚。在这个节骨眼办离婚,也着实迫不得已,娇娇马上就要高考了,如让她知道了,她该有多伤心,如果影响了她的考试,做妈妈的罪过就太大了。

丁雨笑不敢再想下去,慢慢地将面条一点一点地塞进嘴里。用余光看冯伟,见他将一大碗面快吃完了,心里有了一丝丝宽慰。只到冯伟把最后一点面汤喝下,丁雨笑也放下筷子,抬头爱怜地问:“够吗?”

“够。”冯伟简短作答,声音仍旧忧郁。

“走,我送你乘公交去。你安心去上班吧。”丁雨笑极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温柔一些。

冯伟没说话,跟着丁雨笑走出面馆,走到公交车站,两人无声地等了一会,车来了。

“上去吧。”丁雨笑细声说。

冯伟慢腾腾地上了车。看着冯伟上车的背影,一股酸楚涌上丁雨笑的心头。压下去、压下去,丁雨笑拚命告诫自己,别让冯伟感觉到了。公交车终于起动了,丁雨笑赶紧转过身去,泪水已禁不住淌下。

冯伟并没有找位子坐下,而是站着看到了笑姐的转身,感到了她站立不动的痛楚,呜、呜、呜,冯伟哭出了声。

有水珠落在丁雨笑的脸上,她的心猛然一紧,是冯伟在哭?她不敢回头,不能让他看见自己满脸泪痕。她使劲仰起头,更多的水珠砸到了脸上。噢,下雨了。这老天说变脸就变脸,全然不顾我们这些穿着单薄的人,丁雨笑怨恨着老天,用手巾擦去脸上泪水和雨水,撑起伞,朝医院方向走去。四月的天,阳光下是温暖的,可雨中,又是寒冷的,丁雨笑出门时没带长袖外套,裸露的胳膊已是冰冷的了。冷点也好,也许能将心事冷冻起来,丁雨笑这么想着,脚下加快了步伐,她要趁下午上班前的时间,去医院帮妈妈做点事,自爸爸住院,妈妈一直日夜守护在病房,妈妈太辛苦了。

医院住院部,虞家惠老太太已把本层的卫生打扫干净,这是院方照顾她,让她一边看护老伴,一边挣点钱。老太太正在老伴病床边吃着事先买好的饭菜,丁雨笑走了进来。

“妈,又这么迟才吃饭,凉了吧?”丁雨笑关切地问:“又只买了一个蔬菜,营养跟不上,你会累垮的!”丁雨笑的语气中既有心疼又有责怪。

“没事的,这不还有他们送给我的肉。”虞家惠一边用筷子指着蔬菜堆里的几块肉,一边向周围的病友及家属们感激地看去。了解情况的病友或家属,知道虞老太太为了省钱,总是只打一份饭一份素菜,于是会悄悄地往她的菜里放一些荤菜。

丁雨笑也感激地向病房里的人笑了笑。然后,收拾起脏衣物向洗衣间走去。

望着丁雨笑的背影,虞家惠心里百感交集,心中自言:“多好的闺女呀!跟她爸爸一样吃苦要强,这一年来,好在有这个独生闺女顶着,否则这个家怎么办啊!老丁呀,力强呀,你振作起来呀!你可不能丢下这个家,丢下我不管呀!你年轻时多么坚强啊!什么事你不是都能一人扛着吗?老人、孩子、家庭,多大的事,你不都能扛起来吗?你累,你苦,我知道。我没有正式工作,而为多挣点钱,你辞去了正式稳定的工作,去开出租车,别人一天最多开十二、三个小时,你要开十六、七个小时,吃饭休息都在车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天天都出车,你舍不得休息呀!节假日你更舍不得放过,说节假日能挣更多的钱。开出租车不挣钱了,你又去开大货车,跑长途,常年在外奔波;你挣的钱,让老人能舒舒坦坦地安度晚年,把孩子培养进大学,有了出息。你撑起了这个家,家却压坏了你。老了,你也不肯休息,清晨你去卖菜,白天你去建材市场打零工,晚上还要陪我摆摊卖小吃。你是太累了呀!我这不争气的身子,为什么要得病呀!我这场病把你最后一点力气都耗尽了,我对不起你呀!但你不能倒下不起呀!医生好几次都劝我放弃治疗,我不能啊!那太没有良心了!你把一切都给了这个家,我们怎能对你撒手不管呢?你这病太凶了,用的都是进口药,全要自己掏腰包。你知道家里没有那么多钱,孩子们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想到这,虞老太太已满眼含泪,赶紧用袖子擦去眼泪,不让它掉下来,又坚毅地将饭一口一口地咽下肚。

吃完饭,放下碗,虞老太太快步走进洗衣间,抢过女儿手里的活说:“你擦擦手去班吧。”

丁雨笑让出来,但并没有走。默默地在妈妈的身后站了一会,低声说:“妈,上午,我和阿伟已办了离婚手续。”

虞家惠的身子颤了一下,接着用力地搓洗衣物,过了一会,她一边继续搓洗着,一边哀声说:“妈妈害了你们,对不起闺女!”

丁雨笑一把搂住妈妈的后腰,头埋在妈妈的背上,呜呜地抽泣起来。

好一会,虞家惠才掰开女儿的手,转过身来,为女儿擦去眼泪,轻轻地说:“不要怨恨冯伟的父母,他们只有这个宝贝儿子,不能让他遭这个罪。”像是对女儿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丁雨笑含着泪点了点头。

停了好一会,虞家惠又转过身去洗衣,却用很艰难的语调说:“闺女,我们放弃你爸的治疗吧?”

丁雨笑听言心一惊,怔怔地盯着妈妈的背影,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如主人一样衰老松垮的衣服内,瘦弱的身体节奏平稳坚毅地抖动着。

“妈,我能挺住。”丁雨笑郑重地说完,转身快步走去。

女儿嗒嗒的脚步声如铁锥扎进虞家惠的心窝,心哀鸣道:“笑笑啊!你为什么生在这个家啊!”泪水夺眶而出,虞家惠停下手,僵立着,任泪水刷刷地流淌。

傍晚,丁雨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房子已是别人的了,家已被抽走了躯体,虚空地悬浮在丁雨笑手牵的细线上,那只帮她拽住线的手,今天又被她自己硬生生地掰开了。她深爱她的阿伟,她心疼她的阿伟,她不愿她的那个大个子小弟弟,被这飘荡的家带到不敢设想的地方去。让他回到爱他疼他的爸妈身边吧,他应该有个安稳温暖的家。

空荡荡的家,掏空了丁雨笑的身心,她真想就此躺下,随风飘走。但她不能,她手中还有牵着家的线,她肩上还有她的老父老母。肩背老父老母,那个近些日子反复出现的恶梦又侵入她的脑中,她背负着渐渐老去的爹妈艰难地前行,可爹妈越来越沉重,她的身子被压得越来越弯、越来越低,她几乎无法挪步……

这个恶梦缘自小的时候丁雨笑听妈妈讲的、古时一个冷血民族的故事,那个冷血民族将老人当作累赘,人一衰老到不能干活,他的儿子就会将他背到山中,任由他死去。后来一个善良的孩子,看到爷爷被爸爸背进山中,不忍心爷爷孤独地惨死,每天偷偷地进山给爷爷送饭,而爷爷的智慧也从一次灾难中拯救了族人,小孩子的善良行为,爷爷的智慧拯救,令冷血民族幡然悔悟,从此尊老孝老。那时,丁雨笑的爹妈正在悉心照料他们自己老去的爹妈。丁雨笑打小就决心做那个善良的小孩子。

今天,丁雨笑的决心似乎有点松动。然而,她不能动摇,她绝不能成为像冷血民族那样的人,她是有良心的孝女啊!丁雨笑重新振作起来,她要去做饭,给一直坚守在病房的老妈送点好吃的,让她补被身子;她要去医院替换已十分疲惫的老妈,让她喘口气休息一下;她还要去医院交钱,不能让爸爸的治疗被耽误。

丁雨笑咬牙坚持着,一天天过去。她知道冯伟仍坚持去医院,她既欣慰又心疼。一天中午,在医院的走廊里,她看见了正在等她的冯伟。

“阿伟,以后别来了,你爸妈知道了,又会不高兴的。”走近后,丁雨笑心疼地责备道。

“没关系。”在丁雨笑的面前,冯伟久远是个大孩子:“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被公司外派去巴基斯坦了,后天出发,去那,我能挣三倍的工资。”

冯伟脸上露出了好长时间没有见到的笑容,丁雨笑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巴基斯坦,怜爱地帮他整了整衣服说:“阿伟,你何必要去那个危险的地方,遇到恐怖分子不是闹着玩的。”

“没事,公司领导说,那里安保做得很好,不会出事。”

事情已经定了,丁雨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一再嘱咐他注意安全。冯伟又说了些娇娇的事,为不影响娇娇的备考,这些日子都是冯伟和他爸妈管着娇娇,放学回家不让她回丁雨笑这边的家,医院也不让她去,卖房子和夫妻离婚的事,更是瞒着不让她知道。

“姐,娇娇对卖房子和我们办理离婚的事,好像有所察觉。”冯伟小心地说。

“怎么让她察觉了呢?”丁雨笑近来最担心的就是这事。

“不知道,这孩子心事重。她总是问我,为什么不让她回自己家,为什么不让她去医院看外公,为什么不见妈妈来奶奶家。我只能用妈妈忙,不方便,怕影响她的学习等理由搪塞她。可她不会信的。”冯伟有点无奈地说,顿了顿又说道:“我知道,现在出国,时间不好,但机会难得,我怕没下一次机会了。”

“阿伟,你别自责了。这孩子太懂事了。你走后,我会留心她的。你也叮嘱你爸妈,不要让她知道这边的事。”

“知道了,姐。”

劝走了冯伟,丁雨笑疲惫沉重的心又压上了一块很大很大的焦虑,还有不到十天就要高考了,这孩子怎么不把心思用在备考上呀?耽误了高考,可是一辈子的事呀!丁雨笑神情有些恍惚地走进病房,机械地帮妈妈做事。直到虞家惠反复催促,丁雨笑才魂不守舍地离开医院。当晚,犹豫再三,丁雨笑还是决定给冯丁娇的班主任王老师打个电话,将家里的情况几乎全盘告诉了王老师,请求王老师多关照开导冯丁娇,千万不能让她误了高考。接下来的几天,丁雨笑的心被扯成了两半,一半为父母操劳,一半为女儿担心。她焦虑地期待娇娇的消息,又害怕得到娇娇的消息,更不敢主动联系娇娇、了解情况。就这样,在煎熬中,来到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周末,还有两天就开考了。从远在巴基斯坦的冯伟那里,得到娇娇已回到爷爷奶奶家的消息后,丁雨笑焦虑的心才有了点缓解。

星期日,一大早,丁雨笑就赶到医院,她要去帮妈妈多做点事,也想用忙碌冲淡点焦虑。在忙碌中,大半天过去了,丁雨笑正准备回家做中饭,猛一抬头,见娇娇满脸怒气地站在病房门口。

“娇娇,”丁雨笑失声道:“你来这里干吗?”边说边急忙走向娇娇,只见娇娇两眼红肿,脸上还有泪痕。发生什么了?丁雨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冯丁娇并不答话,转身就走。丁雨笑紧追上去。冯丁娇下到楼梯的中部平台处停下脚步,待丁雨笑走近,她冷不丁厉声问:“你们离婚了?”

丁雨笑措不及防,呆立地盯着女儿。

“房子也早卖掉了吧?”冯丁娇又逼问了一句,也不等丁雨笑回答,紧接着哭诉道:“你们把这个家全毁了,还瞒着我。要不是今天我故意跟奶奶大吵大闹,她也不会一气之下,把实情告诉我。”

“你……”丁雨笑又急又气,张口说不出话。她死命稳住自己,好一会才强装镇静地说:“大人的事,小孩不用管。你复习好,考好试就行了。”

“我考好有什么用?不让我管,你们管好了吗?”冯丁娇越说越急动,大声吼道:“奶奶说的没错,你自私,你妈更自私!为了孝女的名声,为了自己的感情,你和你妈把整个家拖进了深渊。你不是称职的妈妈,你妈更是个坏女人。”

啪,一记耳光抽在冯丁娇的脸上。丁雨笑全身随着打女儿的手剧烈地颤抖。

冯丁娇一愣,旋即捂着脸,哭着向楼下飞跑出去。

“娇娇…”丁雨笑痛苦地追下楼。

楼梯口,贴着走廊的墙,虞家惠呆呆地站着。刚才的一切,她都看见了。那一巴掌像似抽在自己的脸上,她默默地回到老伴的病床前,低声嘟噜着:“老丁呀,我错了吗?我自私吗?我是坏女人吗?”委曲、痛苦使泪水盈满了眼眶。

丁雨笑没能追上女儿,赶紧给在巴基斯坦的冯伟打电话,她不敢打电话给冯伟的父母,好不容易电话才接通。

“你快打电话给你爸妈,让他们去找娇娇。”丁雨笑急促地对着电话喊道。

“姐,怎么啦?”

“刚才娇娇来医院了,又哭着跑走了。”

“出什么事了?”

“你别多问了,赶快打电话。”

焦躁地煎熬了一个多钟头,电话终于来了,“找到了没?”丁雨笑焦急地问。

“爸妈在街上找到了娇娇,已将她领回家了。”

丁雨笑长舒了一口气,简短地将这边发生的事讲给冯伟听。双方相互安慰几句后,丁雨笑突然想起妈妈和自己还都没吃午饭,于是挂断电话,走向快餐店。

下午五点多,虞家惠和丁雨笑母女俩,双双无言地坐在病床边,丁雨笑的手机响了,丁雨笑一惊,慌忙拿出手机,是娇娇班主任王老师的电话。

“喂,王老师。”丁雨笑忐忑不安地接通电话。

“丁娇妈妈,冯丁娇为什么没按时返校,出什么事了吗?”

“我、我…不知道,”丁雨笑心跳陡然加快,结结巴巴地说:“她下午在奶奶家,我问问。”

丁雨笑顾不上冯伟父母对自己的怨恨,打通电话立即急切地问:“妈,娇娇还在家吗?”

“不在,回学校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是冷冷的。

“老师说她没回学校。”

“什么?下午三点,她好好地背着书包回学校去了。她爷爷说陪她去,她不肯。”对方也急了。

“妈,您先别急,她可能回自己家去拿东西去了。”丁雨笑安慰着娇娇奶奶,也安慰着自己说。一挂断电话,丁雨笑就向门外冲了出去。

“闺女,慢点,别摔了!”背后传来虞家惠的关切。

一口气赶回家,门是紧闭着的,没有动静,丁雨笑的心已跳到嗓子眼了,哆哆嗦嗦地打开门,屋内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娇娇,娇娇。”丁雨笑一边呼喊,一边打开灯,满屋子找。没有人,没有人,丁雨笑急得要哭出来了。突然,看到桌上有张纸条,丁雨笑抓起纸条,颤抖地看着。

“妈妈,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不能去上大学,我要去打工挣钱。我有个很要好的学姐在深圳上班,我去投靠她。别为我担心,女儿已长大了,能为家里挣钱了。妈妈,我有个请求,今后我寄回的钱,你一定要用在自己身上好吗?爱你的女儿:娇娇。”

“娇娇…”丁雨笑不禁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在医院的虞家惠坐立不安,已七点了,还没有丁雨笑的消息,还没有娇娇的消息,她等不下去了。跟护士说了一声,就匆匆地向家赶去。一进家,只见丁雨笑歪靠在娇娇的床头,悬垂的手上捏着一张纸,眼睛红肿,一脸悲伤。

“娇娇怎么了?”虞家惠的心已打颤。

丁雨笑没有回话,只是哀戚地看向手中的纸条。

虞家惠拿过纸条,看着看着,双手抖动起来。

“闺女,我苦命的闺女。”虞家惠一把将女儿的头搂进怀中,眼泪啪啪地咂在女儿身上。

丁雨笑已哭不出来了,任由妈妈将自己搂在怀里。

良久,虞家惠松开女儿,长叹一声道:“我该去看你爸爸了。”然后,艰难地转身向门口走去,嘴里嘟噜着:“闺女,妈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

当天晚上,丁力强老爷子突然走了。凌晨,护士发现时,虞家惠正趴在床边沉沉地熟睡。护士叫醒告诉她老爷子走了时,她一脸平静。陪医护人员,将老爷子的遗体送进太平间后,虞家惠就不知所踪。没人知道她去哪了,也没人知道她的生死。

丁雨笑孤独地处理完丁力强的后事,孤独地守在那个不是家的家中。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