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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文言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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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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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留 地

我家房前屋后都被妻子利用起来,开出了几块菜地,这些地完全由妻子自由支配,应该称它们为自留地。

自留地不大,前后加起来不到一分地,可就是这不到一分的自留地成了妻子业余生活的主舞台。她管理它,规划何时何处种何菜,种多少;她经营它,松土、锄草、浇水、施肥、打药灭虫;她收获它,供给家里所需的几乎全部蔬菜,提供家人数量可观的杂粮(地瓜、苞谷),消灭自己所有的无聊时光;她忧心它,盼雨盼晴,惧烈日怕严寒,恨虫侵害愁菜生病。

我是一个旁观者,在妻子忙碌耕耘自留地时,我却愿袖手屋内,躲进书籍中。于是,一般人家的“男主外女主内”式分工,在我们家变成“女主外男主内”了。不,这还不正确,在我们家其实内外都是“女主”,妻子里里外外都是“一把手”,是家里的“当政者”,我只是“在野的读书人”。

彼此在家中的身份地位已确定,“在野的读书人”当然时时处处需接受“当政者”领导。被领导并非是什么坏事,不用操心,不用担责。我就是以这种心态接受妻子领导的,家中的大事小情我都不想费心劳神,妻子叫我做啥我就做啥,叫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我本以为自己是“良民顺民”了,可妻子并不满意,经常责怪我是一个木头人,推一推动一动,不推不动,眼里没有活,一点主动性都没有,什么事都要她说、要她操心,要我这个大活人有啥用?进而责备我这事做得不好、那事做得不像样。我心里感到委屈,也生出了不满,心想,你当家,你不安排,我知道该做什么?

不当家不能做主,为变得主动些,我就经常请示妻子这事要不要做?那事该如何做?频繁地请示,又令妻子不快,责骂我,白活这么大了,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问,想烦死她。

我被动等命令不对,主动请示也不对。我很是不理解,也很是不服气。心想,我一个被领导的,凭什么要我为家务劳神操心,我按指示去做不就得了,为什么要求我这么高?

经反复碰撞,相互折磨之后,我主要需做的家务好不容易基本确定下来了。我不想多费心,按步就班地去做自己该做的那些家务,做完就扎进书里,享受自己的精神世界。

然而,我仍得不到读书的宁静,妻子种地的热情越来越高,改良土壤、规整地块、增建设施,甚至“开疆拓土”,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我这个读书人就成了她扩充人力的方向,帮她搬运重物,替她递送工具,为她端水浇地,给她送篮收菜,我的读书经常被她的命令打断。不仅如此,因她花费在自留地的时间精力越来越多,家务在不知不觉中渐向我身上归集。我很是懊恼,于是开始表达不满,我发牢骚说自己难得清静,我抗议说自己做的家务太多,我挑剔说择洗自留地里收的菜太耗时间太耗精力,我挖苦说她种的菜还不够收回成本,我甚至抱怨菜收获太多吃不完也无处存放。

我的抵触并没有降低妻子种菜的热度,反倒拔高了她的气恼,她加强了对我的管教,我也悄悄地增强了对她的抵抗。口角增多,冷战升级,就成为必然了。我恨恨地说,我讨厌自留地,它毁了我的安宁生活。妻子也恼羞成怒,怒斥我好吃懒做,成天抱着几本不管吃不管用的破书。我讥讽说,你幸好不是武则天,否则天下会民不聊生。她反嘲道,天下幸好没有几个你这样的刁民,否则早已大乱。朝野不和,家无宁日了。

一天傍晚,妻子从屋后的菜地慌慌张张地进家,惊恐地说,菜地里有蛇,一两米长的大蛇。我一听,大吃一惊,连忙问被咬了没。妻子说,是一张蛇皮,她在薅地里的草时,突然触到一张蛇皮,鸡皮疙瘩一下子起满全身,现在心还嘣嘣乱跳。我听是一张蛇皮才长舒了一口气,赶紧宽慰她,并静下心来帮她分析说:“你开荒种地,长出菜来,就为各种虫子提供了食物,虫子来了,吃虫子的鸟啊蛙啊也就会过来。”

“还有讨厌的老鼠。”妻子补了一句。

“对,一定会有老鼠,那个无处不在,如黏在人类社会身上的可恶东西一定会出现。”我接话说。

“老鼠最可恶,不光啃食花果茎叶,还挖土打洞,整棵整棵地败坏地里的菜。”妻子一脸厌恶地说。

“是,人类与老鼠的斗争进行了几千年,人类想尽一切办法灭鼠,用尽一切手段杀鼠,都不能消除鼠害。”

“是这个情况。”

“地里有了鸟、蛙、鼠,当然会引来吃它们的蛇。这就是自留地上形成的食物链,一个小小的生态系统。”

“蛇会咬人的。”妻子担心地说。

“不用怕。”我安慰她道:“蛇是来吃鸟蛙鼠的,它不会蓄意攻击人,你小心点就没事。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天黑后不要去自留地,上地里去时,最好用东西打打草,惊惊蛇。”

妻子感激地嗯了一声。

这事后,我开始向妻子提一些合理化建议,如:种菜多点品种少点数量,同一地块不要连续种同一种菜,用种毛豆或休耕的办法来恢复地力。我还跟她讨论打药杀虫和与虫共存的辨证关系,探讨施化肥和用有机肥的利弊问题。我们一致认为,灭虫只能适度,因为天下没有无虫的菜地,追求至善至美,只能是劳民伤财、得不偿失;用地要有限度,不应追求一年一季的多产而耗损地力,要统筹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

有了一致的观点,我和妻子的交流话题也多了起来。我和她谈历史、议社会,我说贪官污吏哪朝哪代都有,就和哪块菜地都有害虫一样,关键在于当政者能否有效地控制住他们,不让他们成了气候;我说伟人曾讲过,凡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我认为“吹鼓手”式的人就像与人类如影随形的老鼠一样,是人类社会挥之不去的永久存在,我们不可能彻底清除他们,但我们要极力避免他们得势,否则国家要遭难、人民要遭殃。

我觉得妻子对我的学识开始肯定,因为我发现她听手机“喜马拉雅”更多地选择历史题材的有声剧了。我也感受到妻子对我泡书籍的爱好给予了更多的包容,她已很少在我沉浸在书中时指使我做事。我对妻子忙碌于自留地耕作也回以更多的理解,主动承担起她没空做的一些家务事。彼此的心气越来越顺,家中也有了更多的融融之乐。

又有一天,妻子兴冲冲地从自留地进家,愉快地告诉我,在她的菜架上,发现了一个鸟窝,窝里有一只雏鸟,鸟爸鸟妈在不远处的树枝上蹦蹦跳跳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到了鸟窝,伤到了雏鸟,吓坏了鸟爸鸟妈。没几天,她又喜滋滋地告诉我,鸟爸鸟妈不怕她了,当着她的面飞进鸟窝喂食雏鸟。又过了几天,她幸福又不无遗憾地说,小鸟跟它爸妈飞走了。

啊,小小自留地有这么多故事,还有这样的惊喜!我不禁发出感慨:自留地虽小,妻子尽心尽力地经营管理时,也不得不看清客观实情、遵从自然规律,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追求有所放弃,这多像一个公司的领导层对公司的经营管理、一个国家的政府对社会的治理。生活在社会中的人,或大或小总会经营管理着属于自己主导的“自留地”,它们规模上会有很大的差距,性质上会迥然不同,但经营管理的内在逻辑却是相通的。如果每个人都能既做好管理,又当好被管理者,那么社会必然会和谐高效。如今,我们家可称得上和谐高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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