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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文言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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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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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女人

女人无论年龄多大,总有一个小女人心。这句话,我是从一位女同事的口中第一次听到。我从小好体育,长大去当兵,壮年喜任事,崇尚阳刚的心将阴柔之气几乎彻底排挤掉了。如今,爹妈已入耄耋之年,自己也即将奔向古稀,生活节奏慢了下来,升腾朝气少了下来,遂渐渐留意起阴柔之美。这种美,我还是从已经白发苍苍的老母亲身上发现出来的。

父母年老体衰、病患缠身、行动不便,带他们去医院看病是我们晚辈应尽的责任义务,我家只有兄弟俩,父母常年与我弟弟同住,陪父母看病,我当然要抢着做。近几年,我成了各家医院的常客,虽然耗费了许多时间和精力,但能解除父母的病痛,治愈父母的疾病,我心中感到十分满足。当然,其中也少不了一些烦恼,身体劳累不去说,关键是心烦意乱。父母经常生病、常年医病对我的压力原本就不小,而我母亲生病了、过度劳累了都会叫身体不舒服,我难以判断是否应该带她去看病,导致精神额外紧张焦虑。我常跟弟弟发牢骚说,你劝妈妈多注意休息,别动不动就身体不适,弄得我左右为难。弟弟也埋怨道,我哪里少劝她了!可她不听,还经常和我闹别扭,生我的气,怪我限制她做这、阻止她做那。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家一直是妈妈在操心,我和弟弟以及父亲都是围着她转的帮手,即使后来我和弟弟都成家了,两个儿媳妇在爸妈家也都只是打下手的。让她放手家务、享清闲,不现实。但也不能让她太操劳,累坏了身体,也牵累我们。仗着长子的身份,我多次严肃地劝戒她不要像以前那样操持家务了,八十多岁的老人,该颐享天年了。我甚至说重话,叫她不要搞坏身体,拖累晚辈。好话坏话,她都当耳旁风,仍旧我行我素,让我很不高兴。

妈妈为什么不听劝呢?我很难理解。于是我开始留心观察思索,我似乎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妈妈虽已升入太奶奶级了,但女人就是女人,女人本性中的缺点不会随人变老而衰亡。我们夫妻每次去弟弟家吃饭,妈妈都会烧一大桌菜,而且饭桌上她会反复问我们这个菜好不好吃、那个菜对不对胃口?我明白她是想叫我们夸她炒菜的手艺好。过年过节,她喜欢把亲威们叫到家中聚餐,喜欢小辈们围绕在她身边的氛围。年轻时,妈妈烧得一手好菜,做家务活事事都是一把好手,在左邻右舍、亲威朋友中是出了名的。女人擅长家务,喜欢被人夸赞,是天性,是好事,可妈妈已一大把年龄了,还为那些虚荣去损耗身体,我不能接受。在她过度劳累,说身体不舒服时,我常会报怨她,生气地说:“教你少做点、少做点,就是不听,累坏了,又要叫难受!”

弟弟说,哥,你也别生气,生气也没用,妈妈听不进劝的事多着呢。告诉她蔬菜吃剩下了,不要留,第二天吃,对身体不好,可她剩一点点都要留,那怕几乎仅剩汤了,她也舍不得倒;说院子里那点菜地中的活,我会打理的,不让她干,可她就管不住手,找这样那样的理由,还是去菜地里捣鼓来捣鼓去,事后又喊这里不得劲那里不舒服;食品过期了,我要扔,她生气,不让扔,背着她扔了,她要唠叨我好几天。

有时,我真生气,厉声责备她:“教你不要瞎折腾,你一点也听不进去,有本事瞎折腾,就不要喊难受。”

她也不跟你急,也不改,照样不停地捯饬,不断地叫苦。以前,我真不知道妈妈这么拗、这么难弄。

妈妈还有不少行为让我觉得着实可笑,甚或可气。换季节,弟弟家总要留一个凳子迟放棉垫或迟换竹席垫,说妈妈怕热怕凉;爸爸比妈妈大好几岁,手脚远不如妈妈利落,吃饭时,妈妈总让爸爸帮她添饭;有时我给她盛饭,她很少满意,不是说盛多了,就是说盛少了,一次我端着碗问她,这么多行不行,她说再添点,我就给她再添了一点,等吃起来时,她又要拨一些饭给我,让我哭笑不得;妈妈常报怨晚上睡不好觉,问她白天补觉了没?爸爸说,她睡午觉,要睡到下午四、五点钟。

我私下对爱人说,妈妈都这么大岁数了,还那么作。爱人骂我不知好歹,说妈妈这么高年龄了,还尽心尽力地服侍着你们一帮男人,你还有脸说她的怪话。

平心而论,我爸、我弟和我,这么多年来,不都是被我妈伺候着吗?我打心底承认,几十年来,我妈一直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定海神针,没有我妈几十年如一日地辛勤操持,我们家哪有这么长久的安宁和顺?只是我不愿意她老了老了也不肯放手家政,自己劳累受罪,我们也跟着担惊受怕;另外,我对她老人家的固执和“作”也有点小看法。

2022年12月,国家科学判断疫情,决定全面放开疫情防控,由于防控措施突然转变,人们措手不及,社会上迅速“阳”成一片,我们家最先是我弟媳“阳了”,紧接着是我弟弟和我,我们分别自我隔离起来。那时,我最怕父母被传染,他们年岁高、体质弱,传染上了很可能挺不过去。我焦急地打电话给父母,不停地叮嘱他们,不要出门,在家里也要各住一间屋,尽量不去公共房间,并叫还没有“阳”的侄女准备好方便食物,在家里多打消毒水,督促爷爷奶奶不要在家里乱走动。可我得到的反馈是:“大伯伯,奶奶又出房间了。”“大伯伯,奶奶不听我的话,仍在家里走来走去。”

我又急又气,打电话责问妈妈,在这个危机关头为什么还那么固执,传染上了,叫我们怎么办?可妈妈却轻描淡写地回答说知道了。再打电话询问侄女,侄女说,没效果,奶奶还是不断地出出进进。那时,我真恨妈妈的任性。

怕什么来什么,没过两天,侄女“阳了”,爸爸也“阳了”。我和弟弟商量说,已没什么好回避了,你回家吧,就近掌握情况。最让人揪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爸爸的病情不断恶化,我顾不得互相感染,赶紧开车去弟弟家。一进家门,就见妈妈正在餐厅里铺开来包饺子,我大着火气说:“妈,这时候了,你还包什么饺子,随便弄点吃的行了。”

“都病了,营养跟不上不行。”妈妈平静地说。

我突然发现,几天没见,妈妈消瘦了很多。我心中一震,霎时明白,妈妈正用衰老的身体又一次支撑着家。

接下来几天,我们兄弟俩推着爸爸去医院排队看病、挂吊瓶,妈妈在家准备饭菜。老天有眼,爸爸的病一天天好转起来,直到基本康复。几天里,妈妈虽然劲头十足,可我能看出她满身的疲惫。

全家安全渡过那个大关之后,我曾不解地问,家里人都感染了,为什么没传染妈妈。侄女说,奶奶其实早就“阳了”,只是她坚持不做检测。

是啊,妈妈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什么时候她都不能倒下;妈妈是我们家的定海神针,什么风浪都离不开她的镇守。

我们家离不了妈妈,她活到多大多老都是我们家的穆桂英、佘太君,但我们不能再让她冲锋陷阵了,当然也不能让她脱离战场。怎么办?我和弟弟想出了一个法子,鼓动她捡起年轻时用纱线勾花饰品的手艺,前些日子,妈妈为餐桌勾了一个漂亮的大花衬底,全家人都说好,妈妈高兴了好几天。

我和侄女又提出,让她为我们勾东西,她非常欢喜地答应了。

女人,不论多大年纪,都喜欢被关注,都喜欢被赞美,都愿意用阴柔之美撑起一片天地。

在我心中,妈妈是永远的小女人、永远的大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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