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1-06
两年不回家的我,在推开门地那一瞬息,我本已跳动加速的心又一下子卡然停止了,停摆在客厅,靠西墙木制长沙发旁的轮椅,消失不见了,我抬头看了挂在电视墙柜上方的钟表,表时针刚刚指向十点钟,这个时辰,正是父亲看央视四频道节目的时候,但现在,电视没开,轮椅不见,人更没听见说话,我不知道l家中的父亲有了什么变故,我害怕了,恐惧担心的事真的会发生,那个矮廋性格倔犟的老头已经离开人世了吗?
父亲是位中医,医术精湛为人厚重,医院的同事们都说老张大夫是个老实人,老父亲的生活过的平静而惬意。至到他退休,与我的母亲过着普通上班族朝九晚五的平淡生活。可是,父亲在我的眼里却又是一个特别喜欢与人争辩的一个人。
从我记事起,在我的印象里,父亲在家中是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人,母亲是位无文化的女人,但做了一手的好农活,母亲做了一手的好农活,那时的父亲在整个大队做赤脚医生,具体听母亲讲,父亲是在高中毕业后,(当时父亲是全村唯一的高中生)有公社选抜指定在县医院学的医生,所以,在农村那个特殊的环境中,父亲从未干过农活,由于父亲对医学的酷爱,加之自己勤学钻研,到与母亲结婚,他的医术在十里八村也小有名气,找他瞧病的人越来越多了。父亲的体材长的比较矮小,身单力薄,无论是在村队干农活争工分,还是后来的承包土地包产到户,父亲一直从事着自己的热爱的村医工作,地里的活基本都是母亲在做,到后来全国恢复高考,本来高中学习成绩不错的父亲,在第二次参加高考后一举考上了医学院。四年的大学生活,让一个结了婚又有了孩子的父亲彻底的脱胎换骨,由一个农村人变成了城里人了。母亲更加是惶惶恐恐找不到生活的方向了。
父亲大学毕业后为了让母亲和我兄弟俩吃上商品粮,由开始分配到沈阳飞机制造厂厂医院工作,要求改调到当时只有国家农垦系统可以把家属农转非的农场医院上了班。父亲于1985年把全家搬迁到河北省农垦系统的农场,我和我的弟弟也因此从一个吃农村饭的乡下孩子,一跃变成了吃国家粮的拥有非农业户口的城镇孩子,我们全家彻底脱离了农村生活 ,在中国十一届三中刚刚落下帷幕的第五个年头,我们全家搬离了养育了我一十三年的家,那个古老贫穷的农村老家,老家的人们即羡慕又妒忌,尤其母亲高兴地嘴几天都合不上,不但欣慰而且自豪,但在父亲面前她那种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地性子根深蒂固的改变不了了,直到老父亲退休。
春暖花开,四季更替,转眼间父亲已退休十年了,这十年中有七年还是在医院工作,后来由于医院搬迁离家远,还要自己骑车的缘故,就辞了医院工作,在家闲在了下来,他感觉干了一辈子的医务服务工作应该停歇下来,该享受自己什么都不干的退休生活了,父亲虽然是位医生,对保养身体健康养生他具有专业的常识。可是,父亲的不爱运动和自我唯心偏持的思想意识,加之喜欢饮酒的嗜好,让他本来就瘦小单薄的身体越来越多的增添了些毛病,然而,他还是没有重视起来,他认为人的寿命长短是上天的安排,让你活多长你就活多长,与锻炼养生没有多大的关系。每当我对他说:“老爸,你要晚上早点睡,早晨早点起”,早晨起床出去溜溜弯,活动活动筋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这些话老父亲听完后,他总说:“你某某叔叔,也不吸烟还不喝酒,锻炼跑步比谁都多,刚退休不就得癌症去逝了吗!”我无语了。父亲的倔犟性格在他工作的医院是出了名的,他喜欢与人争辩,也不知为什么争论到最后他持的观点总是与大家不同,一个人孤独坚韧的与大家死扛着,威武不屈永不低头。父亲的这种固执随着年龄的增加越发的严重起来。
记得应该是2015年6月,父亲感觉到自己的两条腿不但有麻木感,而且走路时腿还有些迟缓,作为当过医生的父亲来说他害怕了,知道出现这样的病理情况意味着什么!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陪着他先后去了县医院、市医院、省医院、北京海军总医院等各大医院检查确诊他得的是什么病,来对症下药医治父亲渐渐加重的双腿,在这个过程中,或许是他倔犟自负的脾气,或许是他自认为自己的医术精湛,老父亲依一个医生的身份给自己的病判定为渐冻症病,同时,各大医院的医生专家的诊断也怀疑诊断为此病,与父亲的诊断不谋而合,但是,只是怀疑没有确诊。因而,前期的治疗专家给的医治方子和建议是按照此病的病理治疗的。那个时候,我察觉父亲精神极不好,睡眠质量很好的他听母亲讲晚上总是辗转反侧睡不着,脾气沉稳的他也越发的急躁起来,我的母亲默默的陪伴着他,百依百顺无怨无悔的侍奉着这个让她脱离了农村土地吃上商品粮的男人。
父亲的双腿历经一年的治疗,病情也没有好转,反而在一点一点的加重 ,医治的方向还是侧重渐冻人症,国内针对这种病症的药物只局限临床阶段,虽然,父亲经过严密的审核吃了几个疗程,效果微乎其微,后来,还用了国外的一种药物,据说对抑制这种病的发展有很好的疗效。然而,老父亲吃了三个疗程后,感觉没有什么疗效就坚决不在使用,他是位中医医生,他信仰自己,他结合自己的感觉给自己出药方,他至始至终认为自己的病已无药可治,他不再听任何人的劝谏,每天的生活就是吃饭睡觉看电视,电视节目仅限于评书和中央四频道的海峡两岸,多好看的电视剧对他来讲也没有兴趣,每日的生活单调无趣味,我的母亲本身就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地道农村女人,虽然走进了一个缤纷多姿、生活格调与在农村截然不同的世界,在父亲面前,她不敢说出自己的心声,心里那种男尊女卑的古老传统思想根深蒂固,母亲唯唯诺诺的遵守着,父亲是她的男人,考上大学变成吃公家饭的干部没有抛下她和孩子,她已经觉得父亲是爱她的,她感到比别人幸福多了,她很满足。所以,对父亲百依百顺无怨无悔。
父亲的生活起居单调,唯一的爱好是每天拿出一点时间研究算命卦书,喜欢给人测字起名,其余时间除去吃饭睡觉,整天地坐在轮椅上看电视。看着他的双腿因缺乏锻炼走路越来越吃力,我感觉到老父亲最后的结果必然是瘫痪在床。每次下班回家,看到他坐在轮椅上看电视的样子,我总要劝他要多动多走,有时候还强迫他离开轮椅,我搀扶着他,让父亲做康复治疗缓解他慢慢萎缩的双腿,可是,他倔犟、懒惰不喜动的性格不是冲我发脾气,就是说我刻意的折磨虐待他,我的母亲也随和着他,从她的心底认为我没有顺着父亲,就是不孝顺。我的妻子时常的告诫我在对待老人方面要讲究方式方法,父母年事已高,年龄都已过了七十岁,有时他们的思维会像孩子一样,既天真理想又不切实际,让我这个做儿子的无从着手不知所措。
随着时间推移,我的父亲自己走路已经非常的吃力,需要有人搀扶或用老年人助行器辅助着才能行走,这是的父亲他的性情变的与从前判若两人,有时一个人待着发愣,还呆呆的笑,有时突然的发起怒火 ,让人摸不清头绪。直到有一天老父亲自己依靠老年人助行器上卫生间不小心跌倒了,使左小腿骨折,我的老母亲打了市骨科医院的110急救电话,车把父亲接到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后进行了接骨手术,手术很成功,我和母亲还有父亲的弟弟才放下不安的心。在院治疗期间,术后要有一个恢复期,在伤口愈合期需2至3天,左腿部要在病床上不能随意乱动,防止留下后遗症,但是,父亲急躁的性情和脆弱的心理素质在他的晚年慢慢的凸显出来,刚刚动晚手术的老父亲在病床上要让他坚持身体不动,对于他那时一种痛苦的煎熬,他在病房里一无忌惮地大叫大嚷,我的母亲看到老父亲痛苦的样子,心里既难过,又怨恨自己没有照顾好父亲而自纠,我无言以对,每当我下班在医院替母亲守护父亲时,父亲在病床上平躺二十分钟就要我帮他侧身一次,如果不帮侧身 他就大声的哭喊,同病房里的病人及陪护的家人 ,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这个古怪的老头,他们很不理解老父亲的冷酷无情,他考虑的只是他自己,本身父亲的职业是医生,在医院里他应该知晓做为一个病人理应该遵守的住院准则,刚刚做完手术后,无法忍受的疼痛使人呻吟喊叫可以理解,然而,我的父亲不知是什么原因,从术后的恢复期至理疗康复期的尽一个月内,他的情绪一直没有改变,唉声叹气大叫大闹,让陪护在他身边的母亲惶惶恐恐手足无措,不时的偷偷的为他动腿和侧身,有时候被医护人员发现后,医护人员会制止她,并告诉她经常的让术后的腿动,会影响到腿的恢复,使腿恢复不到正常的状态,留下后遗症。可是我的父亲不听医生的劝导,如果我的母亲不听他的要求,他就在病房里大叫大嚷 ,特别到了晚上,父亲除了让我的母亲护理陪床外,不允许别的人陪护他。我懂得父亲的心思,他的无理要求只有母亲会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在中国那个一穷二白的六十年代,没有文化的母亲与一个上了高中的文化青年结婚,那是无上的光荣和幸运,是攀了高枝,因此,我的母亲从嫁给父亲的那天起,母亲的幸福就是毫无怨言的侍奉好我的父亲,这个托付自己一生的男人,从老父亲把她从农村带到城市生活后,她觉得自己很幸运的嫁了一位有本事的男人,加之她三从四德的旧思想女性意识,母亲的世界里只有老公、家、孩子,老父亲虽说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但是,家里的一切事务除了由母亲照管外,母亲还要打理家中亲友的人情世故。我的父亲在我的眼里就是一个什么也不管的甩手掌柜。我的母亲深深爱着我的父亲,就似在照顾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对父亲百依百顺无怨无悔 。所以,在老父亲住院期间,我的父亲在依赖母亲的同时,还在行使他一个做丈夫的权威,我的母亲没有怨言的在医院里陪护着父亲,父亲一如既往地大叫大嚷,喊叫声和叫骂声让整个医院的医生和护士知道了有一个怪怪的老年病人,是他们医院建院以来少有的一位难护理的病人。
回到家后的父亲欲显得老态龙钟不愿走动,下楼的次数越来越少,为了让父亲到楼下健身小广场活动,与同龄的老年人多接触,我又给他购买了轮椅,然而,我的老父亲对儿子的建议始终是置之不理 ,不下楼,不康复锻炼成了常态。我有时发狠的对他大喊大嚷,父子俩争吵的面红耳赤,两个人义愤填膺谁也说服不了对方。我无言以对不知道用怎样的话来说服老父亲,他是医生出身,他应该知道时常的小幅度运动不但能延缓他病情的发展,也对他术后的伤腿恢复得到有效的帮助,可是,让我至始至终不理解的是父亲的职业是医生,他的所做所为言行态度早已脱离了一位曾经做过医生的操守和职业标准,父亲真的年老糊涂了吗?
人生经历没有定数,2017年7月底永远是我和我的家人灰色的一天,那一天天崩地裂,让人无法喘息,天一下子塌陷了,我不见了天日,看不到了阳光 ,人生的最低点压的人已窒息,失去自由的人,精神崩溃到了极点,家人朋友一下子都失去了联系 。父亲因我的事经历此劫,他悲观的情绪和不想活的念头,让我的爱人两边都牵挂着,我不知道外面的挚爱的亲人每一天是怎样度过的,他们为我的事要托人办事,还要为生计隐忍挣钱,他们因我度日如年。可我的老父亲的病情也因他的精神崩溃加重了,双腿失去了知觉,父亲再也不能下床走路了,他瘫痪在床了。
两年多的别离,两年多的煎熬,两年多的思念,如滔滔长江水奔流向前永不停息,又似永动的黄河水被寒冬凝结卡然止步,当弟弟打开房门,当我走进家门的那一刻时,家中的静寂使我胆颤心惊,我恐惧的心一点一点的在滴着血,我不敢去想,我的父亲真的已不在人世了吗,他是没有勇气等我回来,还是他已我为耻不想见我。我欲哭无泪纠结难受的情怀无法言表,我慢慢的挪动双腿轻轻的走进父亲的的卧室,我的父亲母亲都在静静的睡着,我的兄弟冲我笑了笑说:“母亲的耳朵聋的特别厉害,只有戴上助听器才听的到”。我感伤到了极点,我和我的弟弟没有叫醒他们,让两位老人踏踏实实的睡吧,我欣慰的还能见到我的老父亲,他还活着,在我与我的兄弟的交谈中,我才了解到,父亲已经检查出老年性轻度脑梗引起的小脑萎缩症状,长期发展下去就是老年性痴呆症,这个时候我想起父亲时常呆呆发笑的情形,我懊悔的恨自己,他已经是一位耄龄老人,做为他的子女,不考虑他的感受,他的痛苦,没有真正的去关心了解他的身体健康,只一味地把自己的意识强加给他,还自认为是最大的孝心。这个时候的我,已和两年前的我截然不同了,我反思了我的过去的一切,无论是对妻子,无论是对子女,无论是对父母兄弟,我是一个不合格的丈夫,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一个不孝的儿子,我的父亲是一位平凡的医生,他没有做过轰轰烈烈的事,他通过自己的勤奋和努力,改变了自己的人生,把我们全家带出了农村,开阔了我们的眼界,增加了我们发展空间,此时此刻的我心潮澎湃感慨万千,父亲是伟大的,我祈福他的身体健康,祝福他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