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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金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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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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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国,安国,何以安

一个不大的寺院,进进出出也就那么几个院落,但却有一个十分了得的名字:安国。安国的意思是国家安定,这是何等大的事,岂只是一个寺院能够担当得起的。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周安过,秦安过,隋安过,唐宋元明清都安过,可谁想到,弄得弄得,最终一个个又都不安了。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这安与不安的事,自古以来就不是一篇小文章,做得了这样文章的,也不是像我这样的小文人,于是曾有三次游过安国寺,甚至没有动过要写它的念头。连我自己也弄不清这是因为安国这样的题目太大,还是由于我的心力不足。

据史料记载,这寺院原来并没有“安国”这样的名头,只叫安吉寺,安吉寺这名字是普通了点,但意思也挺好的,    平安吉祥,在中国浩如烟海的词语里,也应该是顶尖的两个词了,这样好的名字不叫,改成安国寺,总觉得给了人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安国,安国,国何以安!

先看看这段文字:

“安国寺原名安吉寺,据碑记创建于唐贞观十一年(637年),曾为唐代宗昌化公主的食邑地,代宗以佛牙二枚赐与昌化置铜塔贮之,今寺中铜塔楼就是当年贮放佛牙之处。”

文字给我们提供了这样的信息:首先是唐贞观十一年,这是一个十分了得的朝代,贞观之治时的中国,强大到了世界上谁看到它会背心发凉,现在牛逼哄哄的美利坚合众国那时还没出生,满嘴八格牙路的小日本才是个呀呀学语的蒙童,那时唐人甚至叫他一声倭国就觉得是抬举了它,高兴的屁颠屁颠。那可是名副其实的盛世。再一个信息就是这安吉寺原本是大唐皇帝唐代宗赐给他宝贝女儿昌化公主的食邑地,一个皇家公主拥有这样一块封地,百姓用税赋供养着她,再加上这样一种极高的荣誉加衔,可以想像,珠光宝器的美女昌化,宫女引路,太监扶臂,云步款款,玉指点点,赏青山,品玉泉,展娥眉,奴娇唇,把一串的咯咯咯的娇笑撒在了这乌崖山麓。国安与不安的事用不着她这官二代美女去操心,她只有用心享受这皇帝赐给她的平安吉祥就行了。安吉寺的名号也许正是这样应芳心而生的。

另一段文字是:宋仁宗嘉佑三年,镇西人王公左于古刹山巅筑寨,王称安国王,寨称安国寨,逐改名安国寺。

这一下就把时间推到了四百二十一年之后,这四百二十一年可不是什么好时候,大唐由盛世走向衰败、走向灭亡,接着来了个大宋,其实大宋一点也不大,虽然宋朝也算是一个精致的朝代,但充其量也只是偏安一隅的半壁江山,一会儿金辽杀过来要美女做老婆,一会儿西夏打过来要点金的银的,冷不丁还会冒出个大寨主、山大王什么的,皇帝老儿时常提心吊胆,平头百姓常常惊慌失措,朝野都不安了,安国就成了头等大问题。于是就有了安国王,就有了安国寨,安吉寺也不要了,变成了安国寺。一时间,这乌崖山麓好像成了一根擎天柱似的。

事实是,安国这样的事责任实在是太重了,安国寺担不起来,安国王王公左也承担不起,当年的昌化公主毕竟是一女流,洒几点清泪,走就走了。而安国王王公左也许是像李逵一样大喊一声“你朝爷爷砍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式的人物,但他和昌化公主一样走了,他们的细节究竟如何,反正历史也许太匆忙了,连这样的一笔也没有记录下来,安国王走了,宋朝也走了,只是把安国寨留了下来,把安国寺留了下来,送给了他的敌人忽必烈让给元朝安国去了。

此后的三百七十多年,安国寺经歌起了又落,落了又起,四方信民的高香点了又灭,灭了又点,但还是让忽必烈的不肖子孙奇渥湿妥欢帖睦尔和朱元璋的无能后代朱由俭在这不算太长的三百多年中接过断送了两个朝代。

是乌崖山太雄壮,挡住了野蛮杀戮者的铁蹄,是安国寺太幽深尘封了盛世的奢靡和乱世的喧嚣,安国寺在咏经诵歌的同时,竟成了一个传道授业的安静之地。连当年修建安国寺的先贤们也不会想到一千多年后的安国寺,竟走进了一个孜孜求学的蒙童,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山村男孩若干年后竟成为一个安邦定国的雄才。当年王公左的安国梦也在五百年后让这个男孩结结实实变成了现实。

他,就是被大清皇帝康熙誉为“天下第一廉吏”的于成龙。

当于成龙第一次跨入寺院时,他的第一影响肯定是“安国”这两个字,安国是什么意思,这对于“才智非凡”、“好读书”的于成龙一定不是什么问题,也可以这样说,“安国”这两个字是于成龙进寺后的第一课。六年时间,安国寺给了于成龙想要的,或者说是于成龙在安国寺找了他想要的,这应该是他的追求、梦想、才干、能力、品格、意志,这一切虽然已经被历史证明,但我还是想知道在安国寺于成龙究竟读了些什么书,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我为什么会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兴趣。

于是我便有了这样的猜想:

他肯定读过经史子集,要不他不会说“经史子集千本万卷,无非四个字(仁义礼智)而已”。他读过程颢、程的《二程全集》,朱熹的《朱文公文集》及《朱子语类》。要不他不会认为这些书的核心是“天理良心”四个字。我想他更痴迷于《论语》,纵情于“学而优则士”,要不他也不会一口气把书读到了三十五岁,而且还远赴太原崇善寺求学,在当初并不十分重视读书的吕梁山的方山来堡村,这不能不说是很奇葩,也应该算一件“卓异”的事了。

于成龙喜欢读书,但他并不是那种做学问的人,于是就有了“好读书,不喜章句”的特点。于是就有了读李白《嘲鲁儒》,“鲁叟谈五经,白发死章句,问以经济策,茫如坠烟雾”时,拍案而叹“学者要识得道理,从头做去,诵咏呻吟,有何用哉!”的感叹,于是就有了两度科考落榜的扫兴,就有了“上古之皋羡稷岂尽科目中人?”的自慰,就有了学苑才子,考棚拙夫的戏语。

这一切也许正好为他开辟了另一条读书途径。

我想,在安国寺里他也肯定读过《孟子》,明白了大丈夫要修身,齐家,治国,齐天下,读过《后出师表》,懂得了志当存高远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读过文天祥,便有了“大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的胸襟,读过陈恭尹,记住了“丈夫不报国,终为贫贱人”的训辞,于是就有了奔赴荒茫边远,财瘦民刁且万里之遥的广西罗城当七品芝麻官的壮行,就有了哭送亲人去做官的怪事,就有了面对儿子“我做官在外不管你,你治家在里莫想我”的“绝情”,就有了“满城六门人”的孤凄县令,就有了四面通风的关帝庙做县衙,周仓神台当卧榻的传奇。此时我们不应忘记的是,在方山的来堡村多了一位八十多岁的留守老母,三个嗷嗷待哺的留守儿童。

在这里于成龙还应该读过左丘明的《左传》,记住了“廉者民之表也,贪者民之贼也”和“不贪为宝”的箴言,读过明代薛宣的《读书录》,记住“一念之欲不能制 ,而祸流于滔天”的警示,他应该还读过包拯,也读过海瑞,就有了罗城除弊、台州抚民、黄州息盗、武昌抚军、闽省整吏、直隶赈民、两江易风的政绩,就有了县令离职无路费,知州赴任吃萝卜的美谈,就有了“于青菜”的美誉,就有了二十余年为官,三次被举“卓异”的奇迹,就有了康熙皇帝“天下第一廉吏”的褒扬和“清瑞”的谥号。

这个大大的“廉”字不是康熙写的,它的书者应该是于成龙。

在安国寺,于成龙还读了什么书,其实我不知道,知道的是安国寺的那一楼一屋、一桌一椅,是乌崖山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

然而他读的再多,开始的一定就是那两个字:安国。

安国,安国,何以安?

于翁成龙先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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