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阴历八月的独怀情愫,更确切说,其实就是我对桂花香的独怀情愫,因为记忆中长在我农村老家门口的那几棵桂花树,每年总会在阴历八月差不多这个时节渐次开放。可惜,想把这些垒积在我脑海中对八月、对桂花的情愫清晰梳理,最后形成文字落于笔端,却也如同要求这几棵树上的桂花每年都能准时香飘万里,既不现实,也多多少少包含有一点为强人所难的意味。
经过反反复复的尝试和放弃之后,我原以为的对于八月、对于桂花早已稀释成空的情愫,总会因生活中一些意外因素触动而卷土重来,让我不经意间又自然涌起想对它记录的冲动。这些因素,包括一场有关八月的电影,一首有关八月的歌曲,甚至是一句有关八月的格言,都会瞬间触动我的神经,使我最终明白,实际上这些我对八月的念想,如同孤寂,一直待在我心中的一角,它们就像情感上的霜雪,如果不用真心去暖化,是永远也送不走的。
也许这些情愫,就是开在我记忆深处老家门口的桂花,花期不长,有时还会因为气候原因迟迟不开,但它始终存在,而且很难被我真正忘怀,它们芬芳的花香一旦绽开在我的心海,那就沁人心脾挥之难去。
印象中最深刻的八月,镌刻在那个改革开放之初的1983年,那年的夏天,我家门口的桂花香特别浓郁,就在花香的陪伴下,我跟小伙伴们一起,聚集在村大会堂公家电视机前观看台湾电视连续剧《八月桂花香》。我深深被香港著名歌星罗文经典歌曲《尘缘》的歌词所打动:尘缘如梦,几番起伏总不平,到如今都成烟云,情也成空,宛如挥手袖底风。幽幽一缕香,飘在深深旧梦中。繁华落尽,一身憔悴在风里,回头时无晴也无雨,明月小楼,孤独无人诉情衷。人间有我残梦未醒,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人海漂泊,尝尽人情淡薄。热情热心换冷淡冷漠,任多少深情独享寂寞,人随风过,自在花开花又落。不管世间沧桑如何,一城风絮,满腹相思都沉默,只有桂花香暗飘过。那时的我刚上小学三年级,虽然还不能明白其中很多词语的意思,更加困惑电视剧里主人公红顶商人胡雪岩的人生起伏怎么跟桂花扯上千丝百缕的微妙关系。
那时的我家,虽然经济条件基础不算理想,但席卷神州的改革浪潮,让全家对于新生活怀着极大的期望,希冀通过自己聪明的头脑和勤劳的双手,可以彻底扭转自己的命运,头脑活络的父亲被村民推荐担任村石棉厂厂长,经过他日以继夜的辛苦劳作,石棉厂的生产效益非常不错,村民们的生活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善,我们家也在村庄后面开阔处盖起了三间并排的新房。哥哥从初中毕业后便学习泥水匠手艺,正在上海寻找发财致富的机会,而我则在家乡初中以优异的成绩展露头角,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正如同从安徽绩溪走出来的寒门子弟胡雪岩,在省城杭州凭借胡庆余堂药店慢慢步入人生的巅峰。
记忆中那年的八月,我家门前的桂花树开得特别灿烂,也正是在桂花香扑鼻的那年八月,我被人生中最重要的“苏醒”所电击,每一个人都会在自己的人生中某一个阶段被“苏醒”所电击,唯一不同的是电击的持续力有多长,于我而言,在这个八月,被周围的人,尤其是家人的奋发上进所影响,我明白了人生中最至关重要的道理:人生的路很漫长,想要一路花团锦簇,与其对标他们,不如不断向内求助自己、内省自己、提高自己。
刘禹锡的经典诗句“莫羡三春桃与李,桂花成实向秋荣。”也在那个时候自然而然成为了我的座右铭,1991年的阴历八月,成绩优异的我,为了不给家庭增加经济负担,毅然放弃了高考,报名绍兴师专。1993年的阴历八月,也是在桂花飘香的季节,我开始了在崧厦中学的从教历程。90年代初的教师,薪资待遇和社会地位不能与现在同日而语,但我始终抵御住旁人下海经商、上调从政的诱惑,坚守三尺讲台,像桂花一样追求自己的一份独特幸福。
今年的阴历八月,我作为具有三十年教龄的老教师登上了领奖台,竟然赢得了台下学生们如雷般的掌声,再加上往届许多学生给我发来的教师节祝福,我不禁感慨万千,深深庆幸自己三十多年坚守讲台的人间值得。
我出生于阴历八月,我母亲说我出生的那一年我家门口桂花树开得就很香,也许冥冥之中就注定我与八月,我与桂花香缘分至深,我想能与八月、能与桂花香终生相随,瓜葛不断,让它们见证我的人生苏醒,让它们伴随着我的事业抉择,让它们又见证我的工作收获,这何尝又不是人生大幸事一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