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弛感”这个新词最近横空出世,迅速在各种媒体中高光亮相,其走红速度之快、流行地域之广着实让人瞠目结舌,当然大家热捧它并非是因为它医学上的常见意思,它之所以被人们广泛认同,断然离不开当下越来越内卷的时代背景。
在人人都感觉压力山大的时代,如果我们再罔顾世事的残酷,刻舟求剑要求自己完美,那么我们无疑在给自己徒增更多的紧张感,面临崩溃的可能性也必将大大增加,不要说距离我们实现岁月静好、尽享完满人生的起始目标愈行愈远,就连度过当下的各种危机也成了遥不可及的空想。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压力感重重的现代人越来越喜欢苏轼、李白、张岱等摆脱功名利禄羁绊,达观知命立于世间而且能给我们带来会心一笑的那班豁达文人。
无论是高唱“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苏东坡,还是秉持“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诗仙李太白,抑或以小品集《夜航船》享誉明末文坛的绍兴才子张岱,都为我们打开不同的人生境界,带给我们极大的人生“松弛感”。
但是假如非要我找一首最能够代表“松弛感”的经典古代诗词,那在我看来,当得起这个称号的非位列大历十才子之一的唐朝著名诗人司空曙经典诗作《江处即事》。
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
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这首诗首先讲述渔翁晚钓归来不需把船儿拴住,而此时江村的月亮沉沉欲落正是睡觉之时。纵然一夜风起把船儿吹去,它也不过是在芦花浅水边罢了。这首诗写江村眼前事情,但诗人并不铺写村景江色,而是通过江上钓鱼者的一个细小动作及心理活动,反映江村生活的一个侧面,写出真切而又恬美的意境。
晚归的渔翁之所以敢于在芦花丛中不系船儿,任由它在浅水边飘泊西东,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自身充足的“松弛感”,就凭这份“松弛感”,他可以安然如梦,完全不用担心任何不良后果的产生。
反观我们当代人,失眠抑郁正是普遍状态,困扰无数人的是小孩子的择校问题、中国A股的何时反弹以及职称工资是否能够提高,这些一个又一个的现实问题,压在当下人的心头,让人简直艰于喘息,就连正常生活状态都难以保证,更不要说进行系统性思考和创新性行动了。
如果我们能够学习司空曙笔下晚钓归来的渔翁,不计较今天钓来的鱼数量多少,也不计较今天钓来的鱼是否值钱,那么我们的“松弛感”在一定程度上将得到提升。虽然长江鲥鱼、松江鲈鱼和淮王鱼都远比普通鲫鱼、鲤鱼值钱,毕竟“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但“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每一种鱼都有每一种鱼的价值,正如每一种职业都有自己独特的乐趣,权贵富豪不一定比平头百姓幸福快乐。如果我们能够学习司空曙笔下晚钓归来的渔翁,不计较今天是否钓到了鱼,相反从钓鱼这个行为中乐此不疲,那么那么我们的“松弛感”肯定有了坚实的保障。万事万物成败得失并非取决于我们的自身努力,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们都应该向乐此不疲从垂钓中得到乐趣的渔翁学习尽人事而听天命。
“一种爱鱼心各异,我来施食尔垂钩”,钓鱼的快乐并非只是鱼儿上钩或者成功被拉钩上岸的瞬间,钓鱼的快乐在于物我两忘、沉醉其中的过程。《封神榜》中讲到七十岁的姜尚在渭水河边“愿者上钩”等待明主周文王出现,与其说他在钓鱼,倒不如说他在钓人生的机会。姜子牙的钓鱼经历还稍带功利意味,而唐代著名文学家、哲学家柳宗元则更加把垂钓的“松弛感”表达得淋漓尽致,他在《江雪》一诗中写下脍炙人口的佳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灰。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试想漫天大雪的湖中,一叶扁舟、一顶蓑笠、一袭青衣和一位老翁,拿着一杆钓竿,这是何等壮美的景象啊,至于能不能钓到鱼,那真的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了。
当然,“松弛感”的获得绝非依靠外人的评价观感,它的获得最主要的还是需要自身的感受。站在孤舟上的蓑笠翁绝对不是为了摆pose吸引眼球,我们的自得其乐也根本不可能只是为了得到别人的更多点赞。假如我们总是为了发朋友圈而故作轻松,那么长此以往,最终得到的不是“松弛感”,而是越来越多的紧张情绪。
即使任由小船在芦苇荡中随意飘泊,它始终还在不了我们的视线之内,同样道理,我们每一个人再个性怪异,行为乖张,始终也不可能逾越社会规矩之外,过分给自己的人生设限和规定航道,带来的一定是创造力和想象力的损失,生活的“松弛感”更加遥不可及,然后恶性循环,我们在一次又一次的自我设限过程中必将陷入恶性循环而难以自拔。
当然,小船不系存在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它处于芦苇荡中,我们每一个人所处的社会环境,更是因为法律制度的健全和社会舆论的正向,给我们的“松弛感”提供了良好保证,使我们可以“随心所欲不逾矩”,避免过度自律而使自己沦为平庸压抑,失去许许多多的人生快乐。
久有凌云志,江海任平生。“松弛感”对于当下社会无疑是稀缺产品,它可以保证让我们更加有底气应对各种各样的人生困难,使我们在不丢弃进取精神的同时善于调整节奏,以更加有灵性诗意的姿态栖息于残酷的世间,笑对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