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每次听说大队要放映电影,激动得几夜合不上眼。临放映的时候,不光在乎银幕上的精彩,时不时撵到土墙拐角亮灯处,去闻嗡嗡作响发电机冒出的油烟子,要是能挤到放映员跟前站站,内心便荡漾着无比的幸福与自豪。电影散场一大向了,银幕上的印象早已模糊,却清晰着放映员头戴军帽脸盘方正身穿黄布衫的潇洒形象,似乎给人带来快乐的不是电影,而是这位英俊的放映员。
正如俺们小伙伴不认得校长是谁个却认得班主任,乡亲们不认识乡长区长,都认得这个“放电影的”一样,称谓虽不文雅,却蕴含山民对文化的向往,还有对带来文化食粮工作者的爱戴。在一个月白风清的傍晚,大队干部领着两个“放电影的”到咱家吃派饭,昏暗的煤油灯下,我圪蹴在屋旮旯里看他们吃锅盔吸溜面条,尽管饥肠辘辘,我可不是贪吃望嘴,是羡慕放映员的讲究敬畏那一身军人装束。支书一声声喊“放电影的”赵同志、杨同志,才晓得那个穿黄布衫的放映员姓赵。
读高中时,倒是有很多机会时常听闻关于电影的讯息。电影院门口高音喇叭里喊着晚间放映时间介绍电影剧情,那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响彻整条街道,着实充满诱惑,播音者便是升职区文化站长的那个讲究放映员——赵尚荣。
我与几个同学偷跑去看电影,第二天早读,老师罚咱四个在班上作检讨,同学顺林慷慨朗读一篇《观后感言》,同学们为他的壮举叫好,连班主任深受感染,感觉到看一场有价值的电影远比心不在焉坐在教室里熬晚自习有意义。
我没钱常去教室挨身儿的电影院。说是电影院,无非四周是房子中间一块露天场地,一扇木门隔绝了院内精彩世界。就是这样的一个场子,令我梦寐以求无限向往。每到放映临结束的前几分钟,木门洞开,有了机会进院看银幕上的“剧终”聆听散场后放映员播放的“马儿啊你慢些走啊慢些走……”
九十年代,我计划印刷一幅书法条幅,持县文化局开具的介绍信,找地区文化局分管领导办理准印手续,领导说省局把批号权收回去了,我看手续繁缛便望而却步,打消了印刷作品发行的念头。这位分管副局长了解到我是来自边远的赵川区,来了兴致,问寒嘘暖,询问区文化站办公大楼盖起来了没有,讲文化站长赵尚荣工作多么敬业魄力何等可嘉……我便暗自称奇,一个地区文化部门领导对一个区公所下辖的文化站长如此褒奖,可见这位同志的不一般。
我现在珍藏着的一把紫砂茶壶,是多年前由县文化馆奖励经赵尚荣站长之手转颁给我,还有区文化站举办的几次书法展赛,都没有留下太深刻印象。真正与赵尚荣先生交往频繁,是在先生卸任文化站长调入县文化局之后,因为工作关系,更源于我对文化的热爱,先生给予我很多鼓励,催我奋进。
先生已退休赋闲,生活于省城,县城,抑或故乡山村,几年也不曾碰得一回面,却不经意间时常想起。给我深刻印象的不是先生获得国家文化部、省文化厅诸多荣誉,也不是地区部门领导发自内心的赞赏表扬,更不是电影散场播放的那一段子音乐的滑稽可爱,在我心里驻着的,是给乡村山民带来欢乐“放电影的”,是让我的童年少年青年充满期盼的讲究放映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