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翁

夜里，在办公室加班，窗帘处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原来是一只白头翁在窗帘轨上扑蹬。单位院子里有不少白头翁，灰色的羽毛，绿色的翅膀，头上顶着一团白色，平时只在院子里的树枝间、草坪里窜上窜下，却不知怎么就飞到了办公室里。

白头翁扑棱着翅膀，从窗帘轨上飞到文件柜顶，从文件柜顶飞到天花板上，从天花板上飞到窗棂上，从窗棂上飞到地板上，从地板上飞到桌子上，就这样如无头的苍蝇反反复复。有好几次，白头翁撞在透明的玻璃窗上，咚咚作响，我知道他是想飞出去，但办公室的玻璃窗关得严严实实。窗户是不是玻璃做并不重要，窗外是一片黑夜，白头翁其实分不清那窗户是实的还是空的，他只是盲目地想碰一下运气而已，当然是飞出不去的。就算有好几次运气好，白头翁已经飞到了门口边，他却使劲往上飞，在门上方的天花板处扑动翅膀，终究离低处的门有些距离没能飞出去。

几番折腾，白头翁有些晕了，开始力不从心，或许是对方向的判断也越来越不明，刚从窗棂上飞起来，就一个趔趄，落在了我身边的文件堆里，他想使劲飞起来，狭窄的文件夹却让他的翅膀无法展开。我伸手捉住了他，他眼里闪过一阵惊恐，想要挣扎，可小巧的身躯最终没有力气挣开我的手，只好用爪子不甘地使劲抓我的手。或许是感受到了我手上的力度并不没有伤害他的意图，或许是真的已经无能为力，他停止了挣扎，但眼睛里似乎有一种无奈，一种任人宰割的无奈。

我一直在想，白头翁是怎么飞进办公室的，院子里的空间是那样广阔任他飞翔，而办公室那一道小小的门是那样不起眼。我望着办公室外面，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夜晚，再看看办公室里，被荧光灯照得通明，我突然反应过来，他是寻着光亮来的。

正在犹豫之间，白头翁突然一发力，爆发出一股超出我意料的力道，这力道似乎积蓄已久，一下子挣脱了我的手掌，噗嗤一下便窜到了窗户上方，停在了窗帘轨上。或许是觉得重新有了力气，白头翁很快又在办公室里窜飞起来，但盲目的窜飞终究是徒劳的，和先前一样作了无用功，最终精疲力尽地跌落在离门口最近的文件筐里。这次，白头翁没有一丝挣扎，再次被我捉住。在我的手掌里，白头翁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无视我的存在，让我感受到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然。那一刻，我竟突然间生出一种敬佩。

办公室外，树影摇动，半月移行，夜色有些神秘，空旷的世界里没有门，也没有透明的玻璃窗，更没有坚实的墙，但那里有白头翁，那里是他的世界。我将握着白头翁的手伸到夜色里，他的影子便隐隐约约起来，但眼睛却显得特别亮，我轻轻地一松手，他便翅膀一展，跃了出去，我感觉他在向地面下坠，正担心他有没有力气飞起来，他却突然一振翅，一道影子如攀升的飞机，拉起机头，斜斜地上升，飞进了夜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