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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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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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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水冬瓜树

立冬时节,气温陡降,一夜寒风过后,旌湖边那些高大的白杨树便零零落落,枝丫只剩下几片枯叶,那随意张扬的姿态,像极了老家的水冬瓜树。

老家在罗江,属于丘陵,老屋门前是一条垄沟。秋冬季节,满垄沟种的都是油菜。油菜在冬天孕育花苞,秋冬腊月,若是遇上几天阳光明媚,油菜便刷刷地长,长得快的,会在花苞顶上冒出些许黄色的花蕾,让绿油油的垄沟顿时生出星星点点的春意。每当这时,垄沟里最引人瞩目的便是水冬瓜树。水冬瓜树长在田埂上,树叶被寒风吹得一片不留,只剩下光溜溜的枝干。没有叶子的水冬瓜树显得又高又直,顺着垄沟的起伏,自然而然便高低错落、疏密有致。遇上有冬雾的清晨,水冬瓜树在田野里隐隐约约,枝条被雾汽裹得湿漉漉的,如晕染在宣纸上的墨线。树枝上,总会有早起的鸟儿,三五成排,如五线谱上跳动的音符,你唱我和,演奏一曲宛转悠扬的清晨交响曲。远处高高的梁子隐在雾中,若有若无,山野便是一幅浓泼淡抹的水墨山水画,老家的这种景象是独一无二的。

老家的水冬瓜树也是独一无二的。水冬瓜树树干笔直,是乡村修新房时上好的房梁;水冬瓜树木质坚硬,是做桌椅板凳的上好材料;水冬瓜树叶子宽大厚实,冬天里掉落下来又是上好的柴禾。记得小时候,生产队要育水冬瓜树苗,我和小伙伴们放学后便去捡水冬瓜树种子,交给队里还可以换得几颗水果糖钱。

去年冬天回老家,清晨走在垄沟的田埂上,小道野草蓬蓬松松,虽已枯黄,却依然保持着茂盛的姿态;草上挂满露水,才几步,裤腿便被浸得湿漉漉的。我像小时候一样,使劲跺脚,想要跺掉沾在裤腿上的野草籽,结果像小时候一样,裤腿上沾了更多的野草籽。那天,是冬日里难得的暖阳天,阳光正从雾中喷薄,我想像小时候一样,找一棵水冬瓜树,一脚蹬在树上,慢慢地取下裤腿上的野草籽。打起了芽苞的水冬瓜树,在阳光下散发出点点的绿色晶莹,我这一蹬便是一幅春望图。不曾想,放眼一望,垄沟里竟无一棵水冬瓜树。村里人告诉我,要修水泥路,树都被砍了。我这才发现,田埂间、草丛里,多出了几个水冬瓜树桩。晨雾里,远处的梁子依然隐约起伏,垄沟里的油菜依然绿油油,却不见那直挺挺的水冬瓜树。

在我的记忆中,这是水冬瓜树第二次被砍。上一次是三十几年前。那时,村里刚刚实行包产到户,哪家承包了哪块田,田埂上的水冬瓜树便自然归了那家。有人担心包产田不长久,或许哪天就被收了回去,便急急忙忙砍树。很快,大大小小的水冬瓜树便一棵不剩。我家田埂上的水冬瓜树长得小,父亲舍不得砍,母亲便随时做好准备,若是有消息要收包产田,便立即砍树。只是母亲这一等就是好多年,直到水冬瓜树长成参天大树,才砍回了家。而那些砍掉的水冬瓜树,又从树桩发出了新芽,长成了大树。很多年后,垄沟里又是蓬蓬勃勃的水冬瓜树。

顺着田埂往上走,走到垄沟的尽头,那里有个堰塘。那天,我走上堰塘坎,忽然发现对岸还有几棵高大的水冬瓜树,正默默屹立,虽然显得有些孤独,却很精神。水冬瓜树光溜溜的枝丫倒映在堰塘粼粼的波光里,影子弯弯折折,竟有些水墨画皴笔的力度。堰塘坎上有守护的黄狗,见我走来,便汪汪地叫。或许是认识我,黄狗叫声响亮却并无咬人的意思,我以为是在向我打招呼。伴随着黄狗的叫声,堰塘里突然响起一阵扑棱棱的声音,只见一群白鹤从水冬瓜树的倒影里惊飞而起,长腿划过水面,水面便荡漾起来,那些弯弯折折的 树影如小孩涂鸦般,凌乱中透着稚气。白鹤嘎嘎地跃过水冬瓜树顶,在堰塘上空盘绕一圈,很快又落入水面。落水后的白鹤不再安安静静地停歇,它们跃起又落下,此起彼伏戏水游弋,堰塘里有了立冬后难得的热闹。

立冬后,旌湖边那些高大的白杨树叶虽已凋落,但却为来年悄悄孕育着新的芽苞,只待春天来临的绽放。我想,家乡的水冬瓜树,肯定也会“春风吹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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