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圆的人爱笑

有人说，脸圆的人爱笑。老杨脸圆，在我的印象中，总是在笑。

20年前，在南洋学校的食堂里，我第一次见到老杨。南洋学校是早期的一所私立学校，名气大，食堂名气也大。那时，我所在的学校正准备办食堂，便去南洋学校考察。去的那天，接待我们的便是老杨，他是食堂的主管。

老杨个子不高，或许是脸圆，显得整个身子也有些圆，加上高高的厨师帽，脸便显得更圆。见到我们，老杨笑容可掬地迎上来。那笑容很友好，或者说，是一种外交式的笑容。考察过程中，这样的微笑一直挂在老杨脸上。

老杨讲话带着明显的邛崃口音，或许是怕我们听不懂，特意放慢了语速，讲到重要的地方，还做一些特别强调。交流中，我们渐渐适应了老杨的邛崃口音，或许是这个原因，老杨的的语速也越来越自然。渐渐地，我发现老杨的笑也越来越自然，特别是说到困难时，笑容里也会带着一丝自嘲。想到我们正面临的困难，一下子便感觉到了老杨的真诚。

2002年儿童节那天，那是我们表达聘请意愿后，老杨第一次来到学校，那天我们正在勘察热水器安装场地。一般来说，学校食堂都是用锅炉供应热水，但我们之前了解到，锅炉是压力容器，存在安全风险，需要有专门资格的人来管理，还听说有学校曾经发生过事故。于是，我们便放弃使用锅炉，设计了用家用热水器供水的方案。前不久，学校已经与供应商签了合同，只等场地建好，就将热水器送过来安装。

老杨看了方案，先是笑了笑，和在南洋学校时一样真诚，我以为这是一种赞同。不料，老杨却说，十几个家用热水器组合在一起，没有经过测试，性能稳不稳定？这个是无法保证的。再说了，食堂是公共场所，家用热水器是针对家庭设计的，用水量和使用频率都不能满足，要是一台出故障，整个系统都要瘫痪。这些话，老杨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语气是郑重的，很诚恳。然后，他推荐了常压锅炉，说这种锅炉简单易用，很多学校都在用。

我们采纳老杨的意见，退了热水器，买了常压锅炉。我把这个消息告诉老杨的时候，他说，他没有想到我们真的会退了热水器。要知道，解除合同是要承担违约责任的。这件事让我们之间有了更深的信任，暑假期间，老杨正式来到我们学校，担任了食堂主管。他说，既然来了，就要投入全部的精力。说这话时，老杨依然笑容满面，但坚定的语气里分明透着一种坚毅。

食堂开饭的时候，老杨总是会穿着雪白的厨师服，面带微笑站在食堂门口，那样子像大酒店的迎宾。有心急的学生带着小跑往食堂赶，老杨见了就喊慢点，然后拉着学生笑眯眯地说，不要跑，跑起来容易摔跤。或许是受老杨的感染，久而久之，学生见到他，便自然而然放慢了脚步，走进食堂时，还不忘朝老杨笑笑。

古话说，百人百口，千人千味。食堂里的大锅菜，是很难满足所有学生口味的。老杨便找来学生询问，了解哪些菜辣了，哪些菜咸了。学生说哪些菜不喜欢，哪些菜不好吃，老杨从不生气。每一次，他都面带微笑，把问题认真地记下来，然后调整菜谱，变换口味。老杨说，只有合了学生的口味，才能让他们吃饱吃好。

有一次，老杨报告说，已经做好的粉蒸牛肉有异味。我当时很纠结，这肉肯定是不能吃了，但如果处理掉，那是上万元的损失。库管员说，异味是因为肉放在冰箱里没冻透，影响了肉的品质。厨师和服务员也都认为，肉本身没有变质，又经过高温蒸煮，不大可能发生中毒，只不过吃起来口感会差一些。听了大家的话，老杨斩钉截铁地说，有异味就是问题，我们不能让学生吃到有问题的东西，哪怕是一丁点儿。说这话时，老杨脸色很严肃，完全看不到平日里那种和蔼可亲的笑容。我这才发现，老杨也有不笑的时候。

原来，老杨爱笑并不是因为脸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