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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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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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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那座桥

父亲在黄河桥上钓鱼。

把鱼竿绑在桥上,父亲便靠着栏杆,一边看旌湖里的鱼漂,一边在栏杆上摩挲,很不经意,却又有些执着。说不经意,是因为那种摩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说执着,是鱼儿上钩了,父亲似乎也没有要停下摩挲去拉鱼的意思。父亲的样子,让我想起很多年前在东桥的情景。

我五岁那年,父亲有事到德阳,把我也一起带去。傍晚,父亲说去东桥看看。那时候,旌湖还是绵远河,也没有黄河桥,只有一座东桥。

关于东桥,我的脑海里始终保存着这样一幅画面:东桥西边,矗立着一片高高矮矮的房屋,俯视着东边的农田。初夏的傍晚,一抹夕阳从房屋顶上错错落落洒下来,落在东边的村庄里,村庄便明亮起来;落在绵远河里,河水便波光粼粼起来;落在东桥上,桥上的栏杆便金灿灿起来。夕阳落在父亲身上,父亲便在一层红彤彤里光亮起来。父亲靠在桥上,一边望着西边开始亮起的夜灯,一边不由自主地摩挲栏杆。我那时以为父亲不过是随手而为,但父亲有些凝滞的摩挲里,仿佛有一种牵绊。现在想起来,似乎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随意。记忆里,父亲还说过一些话,他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我说,我不确定;具体说些什么,也不确定。但父亲话里的意思是明确的:过了东桥,便是城里。父亲要我好好读书,以后到城里去。

我是在老家村里上的小学。村里的小学离我家老房子差不多三四里路,中间有一条河。和绵远河比起来,那条河很小,小得甚至不能称之为河。村里人叫它水沟,或许因为小,水沟没有桥,也用不着桥,我上学经过那里时,都是一脚跨过去。

有一次下了大雨,上学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轻轻一跨,踩到对面沟坎上。不想沟坎已经被雨水侵蚀,一踩便塌陷了。我掉进水沟里,浑身湿透,回家后便发高烧,好几天没上学,课程落下不少。父亲说,得在沟上架座桥。说是架桥,其实就是在水沟上搭一块石板。父亲的意思,从我家盖新房子的石板里搬一块。

那些石板,是为新房子准备的基脚石。父亲说要拿去搭桥,家里人自然不乐意。但父亲坚持己见。父亲说,搭桥,既是方便我上学,也是方便同村孩子上学。搭桥那天,父亲让我一起去,他把石板架在水沟上,一阵上上下下摩挲后说,桥架稳当了,再不怕掉沟里了。

我在村里读了五年小学,然后去镇上读初中。初三那年,学校调整班级,我被调到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班。有一阵子,我的情绪很低落,也不去上学,天天待在家里。父亲很着急,对我说,这点小事,不过是小沟小坎,只要心里有一座桥,没有过不去的。父亲的意思,在哪个班不重要,重要的是读书。父亲的话,让我想起水沟上那座石板桥,也想起绵远河上的东桥。从那时起,我一直酝酿着心里那一座桥。

初中毕业,我考上师范学校。师范毕业,分配到德阳市。我把报到通知拿给父亲,父亲一边摩挲一边念。印象中,他念得很慢,一字一字的。

前几年,老家的水沟重新整修。水沟打成了水泥堡坎,石板桥也不知所踪。我和村里人说起那座桥,他们都一脸茫然。我知道,那桥实在太小,甚至根本算不上桥,没人记住是很正常的。我又问父亲,父亲也一样,一脸茫然,但他在茫然中闪过一丝迟疑。那一刻,我以为,在父亲心底,应该有那一座桥。

旌湖上,黄河桥的大理石栏杆泛着黑芝麻般的光亮。父亲钓鱼的时候,影子映在光亮里,很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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