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巴车出罗江城,一路往鄢家进发。
这次罗江采风,目的地是鄢家壁山村的元宝山。壁山村紧邻我的老家天台村,可以这样说,从我的老家门口去元宝山,不过三四公里。
中巴车先上了罗桂路,这是去鄢家的必经之路。我小时候,罗桂路是一条石子儿路,长年累月大坑套小坑,走在路上的汽车随时都颠来簸去,仿若跳舞。上世纪九十年代,罗桂路修成了沥青路,不过没几年便又被碾压得坑坑洼洼。那时候回老家,开车也好,坐车也罢,常常被颠得七荤八素。前几年,罗桂路重修,铺了炒油路。据说,炒油路比沥青路好了不知多少倍,路面平、噪音小,开起车来特舒适。
汽车在罗桂路上一路畅行,很快便过了鄢家场镇,来到鄢慧路口。鄢慧路便是到我老家的路,也就是去元宝山的路。这条路以前并没有名字,我们把它叫做机耕路,准确说就是一条黄泥巴路,偶尔走走拖拉机。听老家的人说,十几年前,村里人凑了些钱,镇上又给了些补助,把路扩宽,打成水泥路面,一直通到慧觉,才叫了鄢慧路。
从鄢慧路到壁山村,往右有一条小路通往元宝山,但我小时候很少走这条路。我去元宝山,一般是祭祖的时候。我的一个叫做丙元公的老祖先葬在老君村,也就是元宝山那里。春分节前,大人们开始准备祭祖,我却有些不以为然。我以为,元宝山茅草丛生,还有些野坟,荒芜得让人心惧,若不是跟着大人,小孩子可不敢去。我曾经问大人,老祖先为什么葬在这样一个地方。大人说那里地势高,风水好。我怀疑这是大人敷衍小孩子的话,元宝山高是高,风也是有的,水在哪里呢?没有水,麦子啊、玉米啊、土豆啊,种啥啥不成,风水有什么好?元宝山虽说在鄢家、新盛、慧觉交界处,却谁也没拿它当回事,空有“元宝”之名。再说了,去元宝山那几里路很不好走,路窄,比田埂宽不了多少,还坑坑洼洼,穿着鞋走都硌脚。若是下了雨,就得打光脚。若是不打光脚,陷进黄泥浆里,脚出来,鞋便留在稀泥里了。而且,祭祖还要往新盛方向再走一段。那一段路后来叫做新慧路,比鄢慧路还要窄,还要烂,尤其是坡多弯多,最难走。
记得有一次,我和几个小伙伴走那一段路,正累得不行的时候,来了一辆拖拉机。那时候这条路上几乎不会来汽车,拖拉机也是极少见的稀罕物。我们一看见拖拉机便兴奋起来,滴里嘟噜跟着拖拉机追。说是“追”,其实便是快步走,在崎岖蜿蜒的山间小道上,拖拉机慢得如蜗牛爬行一般,追它根本用不着跑。我们紧走几步便追上了拖拉机,双手抓住车厢边缘,便把自己挂了上去。拖拉机摇摇摆摆,我们就在车厢上晃晃荡荡,那样子,仿佛在荡秋千。我们荡得开心,开拖拉机的叔叔就只有担心的份儿了,于是赶紧停下来赶我们。他一赶我们就跳下来,他再去开,我们便又挂上去,反反复复,让开拖拉机的叔叔很是恼火。后来我去外地读书、工作,便没再走过这条路。我的意思,这一次采风,也不知道这一段路现在有没有变化,或者说变成什么样了。
到了鄢慧路口,汽车本该左转,曾部长却让沿着罗桂路继续直行。曾部长是这次采风的负责人,在邀约我们的时候便提醒过,不要用过去的老眼光看罗江。见采风的中巴车不走鄢慧路,我有些疑惑,难道要去的元宝山不是我说的那个元宝山?我问曾部长,曾部长说就是壁山的元宝山。我说怎么不走鄢慧路,曾部长说,前面有条好路。有好路走当然好,但我依然有些怀疑。我一直以为,我老家门口那条路便是去元宝山的好路。
约莫两三公里后,罗桂路左边出现一条崭新的炒油路。曾部长说,就从这条路走。司机一打方向盘,汽车稳稳当当开上了炒油路。轮胎发出轻盈的沙沙声,顿时将路面的平整、柔软传递到我们的脑海。很快,开始爬坡,或许是弯道的原因,中巴车放缓,但依然平稳轻快。我放眼车窗外,两边是高高的山坡,山坡上到处是橘树。虽是中秋已过,橘树依然茂盛,叶片绿油油的,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泽。橘树上挂满了橘子,也是绿油油的。曾部长说,再过两个月,橘子成熟了,便会变成红色,那时候,漫山遍野都是红彤彤的。曾部长的话,让我浮想联翩,“园橘千株欲变金”应该便是他说的那种情景了。
中巴车拐过一个大弯,右边的山坡突然没有了,路边出现一道豁口。豁口下面展现出一片空旷的田野,其间矗立着一片房屋,有人说那房屋是老君村的周家大院。我突然反应过来,这地方不就是当年我和小伙伴爬拖拉机的地方吗?再往前应该便是元宝山了。我突然有些急迫起来,想快些见到元宝山。
中巴车很快来到山顶,右边便是元宝山,准确地说是元宝山的山尖。一眼望去,山尖上长满了橘树,蓊蓊郁郁、整整齐齐,也挂满了橘子。这些橘树,和道路两边的那些橘树连成一片,也和四周山坡上层层叠叠的橘树连成一片,一直延伸到山脚,蔓延到天台村。见此景状,我不禁心里一诧,这哪里是“园橘千株欲变金”,分明是“园橘千亩欲变金”。站在元宝山顶,远处山坡上有一副字映入眼帘:“山上挣票子,山下饱肚子”。我说,这山上真能挣票子?曾部长说,路好了,这满山的橘子便是票子。
如此看来,元宝山还真是个风水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