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轻扬,温暖如母亲的一双手,轻拂脸面,炊烟渐起,南三岛乡间,袅袅腾升起缕缕温馨。我在晚霞里又回到久违多年的南三岛灯塔滘脊村。
南三岛的天,是蓝色的天,南三岛的海,是蓝色的海,南三岛的风,是甜润的风。站在广州湾口向大海远处了望,我的心儿就随风飘荡,心中奔涌着一如蓝色的海浪翻滚起伏。远处,海鸥翱翔在蓝色的天空上,唱出一阵阵优美的歌声;岸边,那片黑黝的木麻黄林带,随风摇曳,舞蹈着婀娜的身姿。
记得旧时在南三岛乡间去和平垉养鸭,每天把那一群鸭子赶到那里 ,就让它们自个儿去觅食,我 便独自 走上
垉堤去观看那蓝色的大海。在阳光的照耀下,广州湾口这片波涛汹涌的大海,更是蓝得让人心醉,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有几艘渔舟颠簸于其上,随海浪起伏不断地飘动着矫健的身姿,渔人在忙碌地把撒下的渔网逐一收拢起来,顷刻间,那些活蹦乱跳的鱼儿就被网到船仓甲板上,它们好看的鱼鳞外衣在阳光的拂照下,闪烁着渔人丰收的喜悦。我走上一只渔船,帮老乡操持翻弄着渔网,把那些还挂在渔网上的鱼儿一一解脱下来,闻着这些浓浓的鱼腥味儿,我的心都快沉醉了。这位老乡是沙头村人,常年以捕鱼为生,他告诉我,他耕海已快三十年了,耕海的苦与乐,已书写在他那古铜色的脸面上,岁月给他留下的印痕,越发使他更加坚强和对生活充满信心。我留意观察起这位已上了年纪的老乡。
他笑着对我说:“细侬儿啊,你是从西营来的吗?”
我微笑地点了点头。
“你来南三的乡间做乜物?”他又接着问我。
“放暑假了,我来灯塔外婆家,没做乜物,只是随便走走看看。”
“呵,你是从西营来的外甥!”老乡开心地逗着我说:“你能从城市来到乡下,很难得的,看来你是十分钟爱南三岛的了。”
我说:“是啊,学校每次放假,我都选择返一趟南三岛,我觉得在这里,可以寻找到无穷的乐趣。”
“嘿嘿,还真有点看不出,你对南三岛还挺有感情的呢。”老乡不禁对我夸奖起来,他带着长者般的那种真诚和关爱,使我感到很是亲切。
说话间,我已帮这位老乡把栓在渔网上的鱼儿一一剥离下来。这位厚道的老乡耕海几十年,见过的风雨无数,历经的艰险也难以数清,是位饱经风霜的长者,令我刮目相看。我感觉到今天的劳动很有意义,虽然两手闻起来都是浓浓的鱼腥未儿,但是能在船上认识一位耕海的长者,也令我大开眼界。
我告别老乡,从渔船上走下来,向他挥手致意,迎着湿润的海风往回走,心中依然在想着广州湾口那片蓝色的大海。南三岛的海是蓝色的,它蓝得真是诱人而可爱啊。
返得滘脊村来,我又像往常一样,白天跟表哥表姐他们一起去田里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间或也去康牛和牧鹅,晚上就在下屋里一个人静鸡鸡地读书和温习功课。应当说,我的暑假生活还是相当充实的,快乐的时光就这样一天天地在我的眼皮底下溜过去。
过了几日,华安哥相约我去看海。他说去看海,要读出海的韵味来,你才能晓得大海的心事。这令我感到有点不解?难道大海真的会唱歌吗?带着疑惑,我在心理这样想着,试图在南三岛能把大海的韵味读出来。
从广州湾口至沙头村一带的海滩上,长着一片密密麻麻的木麻黄林带,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大片,它们站立在一望无际的海滩上,随风摇晃,就好像一道绿色的长城一样紧紧地护卫着南三岛。华安哥告诉我,南三岛南面对出的海面,便是滔滔的南海和南太平洋了。这儿的风浪特别大,在夏秋季节,海风总是一阵一阵的吹过来,在海面上掀起一个又一个白头浪,而这些白头浪恰好是台风来临的前奏,有经验的船家便知此时应该要落帆返航了。
来到沙头村海边,我发现海边这片木麻黄林带长势更加惹人喜爱,高大毕直的木麻黄树在海风的吹拂下摇来摆去,发出一阵沙沙沙的响声,一些已干枯的如松针般的木麻黄叶子纷纷扬扬从树上飘落下来。可能是因为我们进入林带惊扰了一群海鸟,它们发出一阵尖叫声后,便惊慌地抖动着翅膀扑簌簌的从林带深处飞了出去。呵,我真想不到,在这片林带里还躲藏着那么多海鸟!我与华安哥走进林带深处,但见这里浓荫蔽日,在几株木麻黄树的树梢上,有两窝海鸟垒起的鸟巢,刚才那群海鸟就是从这儿飞出去的,我想这鸟巢里一定有鸟蛋,于是就提议爬上树去把它掏下来。我和华安哥分头各爬上一株木麻黄树去掏鸟巢。我们爬上去把鸟巢掏下来,这两窝鸟巢果真有鸟蛋,其中有一窝还孵出了几只小鸟来了。
华安哥高兴地说:“虾仔,我们这次出来收获真不少啊。”
“是的,南三岛的海产品真丰富,想不到在海边的林带里还可采到海鸟蛋!”我边把鸟蛋收起边高兴地回答着华安哥。
这时,海面的风浪逐渐大了起来,海浪声一阵紧似一阵,喧嚎着贯耳雷鸣,海风呼呼的吹打着头上木麻黄的树梢发出吱吱吱的响声,那声音听起来令人感到有点可怕。大海在发怒了!我与华安哥走出林带,看到海面上的风浪简直就如一锅煮沸了的开水,一个浪花接着一个浪花汹涌而来,排山倒海,气势磅礴。在远处的海面上,我们看到有一小渔舟在风浪中穿行,巨大的风浪把小渔舟吹打颠簸得厉害,它在风浪中摇来摆去,艰难地行进着,看得出,这艘小渔舟正在乘潮返航。只见小渔舟的主人沉着冷静地把住船舵,使小渔舟就像一条小蛟龙一样,身姿矫健灵巧地顺着风浪一步步向岸上靠拢。这小渔舟上的主人真不简单哪!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小渔舟终于泊岸了,我与华安哥连忙跑过去,船家已从船上走下来,虽然他全身已被海水打湿,但是看上去他的精神很好,表现出一种沉着、冷静和坚毅的美。这位船家看上去才三十出头,高挑的身材略显偏瘦,但身手却灵巧快捷。我们走到小渔舟的跟前,他已把一条粗壮的麻绳链接着的铁锚深深地扎进海滩,把小船固锚下来。这时,我看见船家把刚捕来的鱼儿一条条地捡起放进几只大箩筐内,我与华安哥走上船去,帮他把盛满鲜鱼的箩筐从船上一筐筐搬卸下来。
“谢谢你们的帮忙!我今天可是省了不少力气了。”待到我们把箩筐里的鲜鱼都卸下沙滩上,船家高兴地对我们说。
“我们也是碰巧来到海边玩耍的,见到了也前来帮上一把,不用客气。”华安哥谦逊地回应着船家。
船家也是离这儿海边不远处的沙头村人,一家三代以打鱼为生,平时也兼种些蔬菜粮食番薯之类,聊以度日。他今天出海的手气不错,凌晨四点刚过,他就扬帆出海,到现在也只不过是七八个小时的光景,可他捕捉到的海产品足足有三四百斤。我从他的脸上读到了丰收的喜悦。
“你每天都这么晨早流流地出海捕鱼吗?”我望着船家还算年轻的脸面,不禁地向他提问,试图能从他的身上读出一些我想要知道的信息来。
船家望了望我,然后一边走上岸来一边乐呵呵地对我说:“我看你好生面,你应该是从西营来的吧?”
“是呵,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呢?”我从心里佩服他的观察力。
“你是从西营来的,你说的南三话与南三岛乡下纯正的乡音比起来相差就远多了。”船家很老练地回答着我的疑惑。
我感觉到这位船家虽然年纪不算大,可他的生活阅历是丰富的,这大概与他多年在海上闯荡风浪有关吧。
“早起三朝顶一天,这是我多年的一种生活习惯,尤其是我们这些出海打鱼的,更要早起早去,早去早回,要赶流水呀。”这时,船家才正面回答我刚才提出的问题。
“你真勤快呀!你经常出海捕鱼,你一定喜欢和熟知大海的了!你对大海有什么深刻的感受吗?”
“常在风浪里滚打,哪有不熟知风浪水性的?这些都是我们船家的看家本领啊!”
“过去曾听我玉泉父亲说过,大海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你说这是什么道理呢?”
“咳,天有不测之风云,莫过于大海的风浪变幻,要说大海的脾气,真的是小孩的脾气”。
“你长年耕海,在风浪里滚打,那么你定然很熟识大海的脾性的了?”
“那也不敢当!不过也知道一些,这是我们耕海所必备的,少了它,出海就寸步难行!”
“有那么重要吗?这一点我真的不好理解呀!”
“比如,顺水摸鱼,逆水摸虾;水不紧,鱼不跳!这些都是我们南三岛耕海人在生产实 践中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
在回来的路上,船家与我作了以上这一番对话,使我对耕海的苦乐略知一二。我在心里想,若要读懂大海,真的是不容易呀。很多人都知道,南三岛的大海会唱歌,而且歌声深沉而辽远,但有谁能读懂它的深刻内含是什么呢?从沙头村的海边回来,我一直想了许多许多。是夜,我与华安哥早早就上床,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呼呼地睡去。
第二天清晨,我起得身来走出户外,但见阳光灿烂,有许多小鸟在屋背西边的树林里歌唱,声音清脆婉转,在清晨的稻田里回荡,听起来煞是传神无比。这时,我走出下屋,来到院子的门楼时,看见舅爹正从西边的工具房里拿出一把犁耙。他对我说,他今天要到地里去耙田。我说,是否要我去帮忙?舅爹微笑地向我摆摆手,说不用了,你还是去看你心中的大海吧!想不到我这次在南三岛乡下看海的心思也给他发现了,我不禁向他投去一丝微笑,表示不可否置。
出得村口,我独自一人向村西南的海边走去。一路上凉风习习,温柔的海风不时地舔抚着我的脸面,那一缕缕夹带着腥咸味的海风让我闻起来感到是那样的亲切和温馨。来到海边,我站立在一处高坡之上,了望碧波荡漾的大海,心潮澎湃不已:远处,大海的涛声一阵阵的滚滚而来,海面上千帆竞发,百舸争流,好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近处,海边那片黑压压的木麻黄林带随风摇曳着婀娜的身姿,吟唱着深情的歌谣,好像在吟颂着那蓝色的广州湾久远的传说。呵,面对蓝色的广州湾,我越加感到大海的神圣和可爱!越加感到南三岛的海有韵味!我由此而想到,也许我们面对大海,不同的心境会读出不同的内容来吧?其实,人生也就如大海一样,循环往复,起起伏伏,以至无穷。既然人的一生,不可能不经风雨,不可能不历磨难,那么我们就要勇敢地面对,就要有如船家耕海勇闯风浪的斗志,从容面对,坚韧不拔,勇往前行,才能把心中之船驶向成功的彼岸!
写于天津东丽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