滘脊村纪事

一只高飞的秋雁，掠过那片黑黝的木麻黄林带，久久地盘旋，迂回低飞，然后渐渐的消逝在大海波涛的深处。而远方蔚蓝的天空有一抹白云在轻飘飘的随风游动，清爽无比，悠然自得，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平淡恬然。

这是在一个充满秋韵的晚秋时节，我终于又从遥远的北方大地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南三岛乡下，回到了我日思夜想的故乡地。故乡啊故乡，装饰我童年的绿色世界的南三岛呵，你在我的心目中竟占有如此重要的位置！

曾记得童年时代，我与华安哥和灯塔滘脊村的伙伴到南三岛西海岸去看海。那是一个放寒假的冬天，南方的天气开始转冷，刺骨冰凉的海风不停地从西北方向吹来，刮得海上的波涛翻起了白头浪，远远望去，起伏的海面，白绿相间，有几只渔舟颠簸于其上。我和华安哥踩着海浪的节拍漫步在海边的木麻黄林带，静心观赏这美丽的景色。

华安哥虽然仅年长我两岁，可他比我懂事多了，在我的心目中，华安哥是那样的善良、忠厚、勤劳，每天他早早就起床，总是忙过不停的帮家里干农活，是家里一个真正不可多得的好帮手，因而我从小就打心眼里佩服他，每每回到南三岛乡下，我总是与华安哥呆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华安哥虽然表面看起来生得文静斯文，但他还是拥有少年的那种纯真无瑕的情怀。

一次，我回到滘脊村，已是中午时分，华安哥见到我很是高兴，等我匆匆忙忙吃罢午餐，他就说约我去村西背后那片木麻黄林带里去掏鸟蛋。听到有如此趣事，我高兴极了。要知道，平日里回到滘脊村，我就听到村西背后那片树林子里有很多小鸟的鸣叫声，知道那里一定有很多小鸟，可惜我不怎么会爬树，因而我只能是望鸟兴叹。这次有华安哥与我一起掏鸟蛋，我想这就容易多了。我对村西背后那片木麻黄林带是很熟悉的，那里曾是我与表哥、表姐、表弟在一起时常撒野和玩耍的乐园。

这是一片幽深的木麻黄林带，林中长满了许多鸯歌藤以及其它诸如鸡屎藤之类的低矮灌木。步入林中，给人是一片荫凉的感觉，疏落的阳光在林间草地上漫步。一阵又一阵的清风吹来，摇曳着林中的树枝摇来摆去，发出“沙沙沙”的响声，行进在这清新怡人的树林里，令我遐想无边，常常沉醉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来到树林里的纵深处，那里有几棵长得高大毕直茂盛的木麻黄树，我和华安哥发现在这几棵木麻黄树的树梢上有3个很大的鸟巢，我们在树下还可以听到树上小鸟的鸣叫声呢。

华安哥对我说：“这树上的3个鸟巢，都是白眉水鸡和白鸜做的窝巢，这种小鸟都是南三岛所常见的鸟类，它的蛋个儿还算比较大，如果能够掏到这些鸟蛋，那真是一道味道很美的佳肴了。”

“这么高的树你爬得上吗？”看着眼前这么高大毕直的木麻黄树，我肯定是爬不上去的，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华安哥的身上了。

华安哥见到我为难的样子，就安慰我：“这不要紧的，我爬上去把它们掏下来便是。”华安哥说完，便解下穿着的木履，好像猴子般灵巧，迅即就爬上一棵木麻黄树干的半腰，我看足足离地面有五六米高，可离树梢上的鸟巢还有两三米高呢。

我神情紧张的望着华安哥，在下面对他说：“要加油啊，顶得住吗？还有一段距离呢。”华安哥听到我的叫唤，不禁台头往上望去，眉头皱了皱，但一会儿便舒展开来了。

华安哥双脚呈交叉型的紧紧的捁住树干，双手用力向上攀登，终于爬了上去，用手可触摸到鸟巢。这时，华安哥稍微定了定神，便伸出右手。把位于头部上方的鸟巢小心翼翼的采下来。鸟巢上的鸟儿见到有人在搅动它的窝，被吓得惊慌地往外飞去，鸟巢里只成下一窝刚刚孵化出来还熬熬待哺的小鸟。采到鸟巢后，华安哥慢慢的顺着树干往下滑下来。

看着华安哥从树梢上采下来的鸟巢，我满心欢喜：“这一窝全孵出来了，这些鸟儿真可爱啊。”

“我把它们采下来以后，它们就没有了妈妈，我看咱们真的还不一定能养活它们呢。”面对这一窝小鸟，华安哥有一股吝惜的感觉。是啊，我们刚顾着自家的欢乐，好端端把小鸟的家给拆散了。这样想来，我真的有点于心不忍了。

“既然采下来了，咱们回去不妨先把它们养起来吧。”见事已至此，我也只好安慰起华安哥来。

华安哥把采下来的这一窝小鸟交给我拿住，接着又爬上第二棵木麻黄树去掏鸟蛋。只见他灵巧的身段很快就爬上这棵木麻黄树的大半腰了，不一会儿，便用手可以触摸到鸟巢。华安哥掏下的这一个鸟巢，里面全是鸟蛋，这是一个不小的收获啊。

这时，我还不知道观生表弟早早就站在我的身后，我竟然没有发觉，当见到华安哥把鸟蛋传递给我的时候，他竟然在我背后高兴得直跳起来：“虾仔哥，你给我看看吧。说完，他就一把从我的手中抢过来一睹为快了。我的小名叫虾仔，是妈妈给起的，我每每回到南三岛乡下，外公外婆、表哥表姐表弟他们都这么称呼我，听起来我反倒感觉到亲切，所以我很喜欢他们这样称呼我。

三个鸟巢我们已掏了两个，还乘下一个没有掏下来。华安哥说：“虾仔，我看今天就不掏了吧，先回去把这一窝已孵出来的小鸟养起来吧。”

我说：“这样也好，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但站在一旁的观生却不同意我的意见：“既然已采掏下了两窝，还剩下一窝，我看还是让我把它掏下来为好。”见观生这样说，我和华安哥也只好同意了。

观生说干就干，只见身穿短裤叉的他，好像猴子般灵巧的三几下就爬了上去，把树梢上的鸟巢掏了下来，我想不到观生的身手还真不错。观生掏下来的第三个鸟巢，也全是一窝鸟蛋。这天中午，我们的收获真不少，一共掏了三个鸟巢，也就别提我们的心情有多么高兴了。

可是高兴之后，我们也面临着苦恼：掏回来的这一窝小鸟，因为孵化出来的时间不长，还无法独立觅食，但又缺少母鸟喂养，我和华安哥把它放在下屋正厅里一张八仙台上，给它添水和抓一些小虫给它们吃，但是它们无动于衷，根本不会吃东西。我和华安哥看着这一窝小鸟很是焦心。怎么办呢？如果这样下去，不出三天，它们肯定会饿死的。但这样我们也于心不忍。

到了第二天下午，我和华安哥从田间里劳动回来后，看到这一窝小鸟已变得软弱无力了，只能发出一点儿低微的声音。“虾仔，我看还是把这一窝小鸟放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吧，如果放晚了，也许它们就没救了。”华安哥看到这种情形，便提出了他的主张。是啊，小鸟没有了家，失却了母爱，它又如何能生存得下去呢？这时，我真的很后悔，因我们的贪玩和一时高兴，竟导致这窝小鸟成了一群孤儿，我们真的有点太残忍了。为了弥补这个过失，我和华安哥商量决定，重新将这一窝小鸟放回原来的地方去。说干就干，我用双手捧起鸟巢与华安哥一起来到村西背后那片木麻黄林带，找到原先那棵木麻黄树，华安哥在我的协助下一步一步往树上爬去，我赶紧把鸟巢递给华安哥，华安哥一边用左手接过鸟巢，一边用右手紧紧抓着树干向上攀登，当他爬至一枝细小的树丫时，那枝树丫经受不了超重量的压轧，忽然“叭”的一声断落下来，华安哥倾刻间便从四五米高的树上掉了下来！我的心当下紧紧地揪住了，头皮也发麻了，心里就直想哭，这下可把华安哥摔坏了。我一个箭步冲上去，猛地把华安哥扶了起来，幸亏没多大事，华安哥只是被树枝挂破了点皮外伤。华安哥看我紧张的样子，淡淡地笑了笑说：“虾仔，没事的。”

“没事就好，真的把我吓坏了。”说真的，如果因为掏鸟蛋把华安哥摔伤了，我还真的不知如何向外公外婆交待呢。这次华安哥与我掏鸟蛋虽有惊无险，但也给我们带来了一个警醒：生命是有灵性的，因为每一个生命都应该得到尊重，因为在我们这个大社会里，需要有一个协调和谐的生活环境。后来，华安哥最终还是把这个鸟巢放了上去，了却了我们一个心愿。我们始终认为，不能因为我们的过失而破坏小鸟的幸福家园，更不愿意看到这些幼小的小鸟的生命因为我们的侵扰而受到夭折。

这天晚上，我与华安哥终于睡上了一个安稳觉。

                      写于北京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