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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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春天！当我匆匆地走过一段忙碌的时光重返北方大地，历经一个冬季冰雪的洗涤，原野高大的杨树、柳树上的枝丫，已在吐出青绿，地上的野草也在泛出含羞的脸儿，随风含笑，春天竟在不知不觉中又姗然而至了。
早晨起来，我步出昨夜投宿的小四合院，感觉到室外的空气是那样的清新，深吸几口，还感到一丝渗入心肺的甜润。这是我多年以来极少见到的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我刚信步走出院子大门时，看见房东大娘已在前边不远的地里正忙碌着采摘起一堆大白菜，便迎了上去。大娘见我来到跟前，就很客气的与我打了一声招呼：“小伙子起来这么早呀。”
“呵，大娘，您不是比我起得更早吗？”我趁说话的当儿，干脆下到地里帮大娘把已采下来的大白菜拢到菜箩里去。
说真的，我与大娘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拥有北方人善良、热情、好客的品性，早已给我留下很好的印象，因而平时只要有空，我也会找大娘聊聊。大娘的儿子都已长大成人，长年在南方打工，一年下来也就在春节回来与家人团聚，故我未曾见过她的两个儿子。打我在她家住上一段时日以后，大娘感觉比先前快乐多了，原因之一是多了我这么一个说话的伴儿，因而大娘平时也把我当亲人一样看待，间或还会帮我洗几件衣服，这对于我这位经常出门在外闯荡的孤家寡人真是一种福气啊。
大娘见我也在帮她的忙，满心欢喜。她告诉我，春天到了，得计划着今春的农事，要多种几垄时令蔬菜，现在城里人追求健康环保，蔬菜要无公害的，只有顺应这个潮流，才能多赚几个钱。大娘这样说来，我才弄明白为什么前一阵子她要在大院西北角积了一大堆农家肥的缘故。
大约半个时辰，我已帮大娘收拢起好几垄大白菜了。此时大娘直起腰来擦了一把汗对我说：“我大娃昨天从南方回来了，他说想抽空认识你哩。”
我感觉到很惊讶：“是吗？那我为何未曾发现？”
“他一早就下到地里干活去了。”大娘笑着说，言谈之中不禁流露出几分对儿子的赞许。我也真想不到，大娘的儿子还这么勤快，虽未见其人，我也不禁打心眼里喜欢他了：大娘真有福气呀，生了这么一个乖巧的儿子。
因为上午我有事还要出去，我帮大娘把地里的大白菜拎回到院子后，我告诉大娘：“对不起，我现在必须得出去一趟，可能要到夜里才回来，你要给我留门呀。”“你就放心地去吧，我叫大娃晚上等候你便是。”依然是笑呵呵地回答。告辞大娘，于是我便乘坐朋友开来的小车匆匆离去。
想不到我这一去就是三天，朋友竟然安排我去了一趟山西的大同，并且在那里拜访了几位友人，但先前并没有告诉过我，以致我从山西大同返回这座熟悉的农家四合院时，大娃已先我一天离家，又重返南方打工去了。
大娘告诉我，大娃是因为工厂近来接单多，任务重，被厂方的老板打来长途急追着返厂的。大娃一直在家里等了你两天，见你还未回来，估计你是出了远门也就不再等你了。我为自己的失信而感到汗颜。
不知不觉间，我三个多月来竟然在山西、河北、山东三省差不多走了一个来回，旅途个中的辛劳自不必说了，但也因这次出行采风收获不小，心里感到踏实，总算不枉此行。
我回到海口，已是炎热的夏天了。我照例又是每天围绕着自己设定的采访线路，在海南岛四围满天的奔跑。一日，我回到编辑部发稿，忽有同事来报，说有一青年人找我。我心里纳闷起来：是谁在找我呢？正当我在思索的间隙，同事把一陌生青年引到了我的前面。那青年见到我就很腼腆地对我说：“您是华哥吧？”我问他：“你是谁？”
“我是大娃呀，上次俺在家里等不到你，这次俺听说您回到海口了，这不，我就来找您了。”哦，想不到站在我前面的这位陌生青年就是房东大娘的大儿子，我更想不到他竟然就在海口打工！
我连忙招呼大娃坐下，并给他冲了一杯热茶。待大娃坐下后，我才注意观察他的模样来：大娃中等的个儿，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圆领文化衫，给我的感觉是头特别的大，浓浓的双眉，粗而短的黑发差不多覆盖到脑门处，一双明亮的眼睛不停地闪烁着，让人看上去感到厚道和可信。
我当下问他：“你在哪一家工厂上班？”
大娃说：“我被老板炒尤鱼了。”这是出乎我的意料。
接着，大娃告诉我，原来他在海口一间家私厂打了两年工，当了两年的木工师傅，由于他的手艺好，经他加工的产品，做工精细，线条流畅，质量见好，深受顾客的青睐，因而厂家的家私销售畅旺，老板也感到很满意。但是，大娃偏偏是好人遇上了奸人计。大娃自从上次急匆匆的从家里往回赶到工厂后不久，工厂里发生了一起偷盗事件。他的一个小同乡是在他担保之下来到家私厂上班的，但这位小同乡生性好赌，每每工余之时常到赌场上去玩一把，但总是运气不佳，常输得个口袋空空如也，也因此而欠下了一屁股债务，常常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大娃虽曾多次劝告他不要再赌了，可此时为时已晚。为了偿还赌徒的债务，大娃的那位小同乡终于在一天夜里铤而走险，潜入家私厂老板的办公室，撬开保险柜，盗窃了五千元现金。他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第二天照上班，假装无事。谁知老板上班后发现保险柜被盗后，当即报警，并把他列入第一个怀疑对象，看到老板猜疑的目光，这位小同乡心里忐忑不安，当天下午便落慌而逃了。后来事情明了之后，虽然警察不再为难大娃，但是老板依然是斤斤计较，认为这位小同乡是大娃担保介绍来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大娃应负连带责任，于是，老板就扣下了大娃两个多月的工资，并且炒了大娃的尤鱼。
听到大娃的介绍，我深为他的遭遇打抱不平，这样的结局，对大娃来说太不公平了。我当即向他表明：“此事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出面为你理论，为你讨回公道。”
“不，我来找您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根本上没有必要去与老板去计较这是非的恩怨得失，我之所以来找您，是因为过去常听俺娘在电话里说起您，说您是个文化人，而且还是记者，知道的事儿和懂得的道理比我多，上次俺回家时本想认识您，却等不到您回来，如今我是想在我离开海口的当儿见见您。”我本以为大娃会接受我的帮忙，但听到大娃的这番话，我更感到不解：“你真的要离开海口吗？”
“是的，这两年我在海口也算长了见识，知道现在市场上很多流行的家具款式，俺本身木工手艺不错，不如趁年轻回家自己开一间家私厂，自个儿闯出一条路来。”大娃向我解释说。
哦，我想不到大娃还挺有想法的呀，但我始终弄不明白，老板扣下他的这笔巨款，难道他就不心痛吗？但我从大娃的脸上分明看不到半点忧伤和失落的样子，他依然的是那样坦荡。后来，我执意要留大娃下来吃晚饭，但大娃最终是婉言告辞了，并说回去办了家私厂后再告诉我好消息。
我望着大娃渐渐地消失在夜幕下灯影朦胧的海口街头，我似乎从大娃的身上读到这样一个道理：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寄人篱下，人生最大的欢乐就是在逆境中紧紧把握人生的机遇，在劳动和创造中去享受快乐人生，因为真正的快乐，不是拥有的多，而是计较的少，因为幸福就你的心中，而全凭自己的感觉去体验。
写于云南昆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