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来临了,我熟悉的夏天终于又来临了。在这个夏天里,我终于又回到了南三岛的乡下。我徜徉在南三岛的乡间小路,穿行在幽幽的木麻黄林带里,仿佛昔日的歌声又回荡在耳边,昔日难忘的场景重又展现在我的眼前。一切啊是那样的记忆犹新,一切啊又都是那样的不可遗忘!
在这个夏天里,我又回到了南三岛滘脊村,与外公外婆、舅爹舅母、表哥表姐、表弟表妹他们一起相会了。亲人之间相见,是多么的高兴和值得让人欢欣啊。外公外婆见到我,很开心地笑了,还笑得差点儿合不拢嘴来。他们高兴啊,已有很久没有见过我了,而且在心里一直都惦记着我呢,今次在乡下相见,又怎能不高兴呢?外婆摸着我的头说,虾仔呀,有好耐儿没见到你了,你好像比以前又长高了许多,真是侬儿三日不见,就肯高为大呀!
我的舅爹张敬芳,是灯塔乡出了名的大老实人。他一生勤劳善良,待人真诚无比,在这方圆一带口碑很好。这次见到我回来,他也显得很高兴,慈善地向我笑了笑说,虾仔呀,回来就好,有机会我就让表哥表姐他们多陪你到四围走走看看。你也已有好耐儿没有回来了呀。
华安哥看到我,也高兴的走过来紧紧地拉住我的双手,摇了又摇,拍了又拍,良久,才停了下来。他清楚地记起,我过去曾经与他说过,待有朝一日,让他带我去看广洲湾大王公庙,所以我今次回来,他觉得是个极好机会,于是,他就对我说,虾仔呀,我改天就带你去看大王公庙吧。
听到华安哥这样说,我很是高兴。要知道啊,参观大王公庙,一直是我未了的夙愿。这在我看来,作为南三人,不可不知广洲湾的历史,不可不知当地的乡土民俗风情。从前广洲湾的历史,对我来说毕竟是知之甚少,这不由得不使我感到这始终是一个遗憾。我想,这次华安哥要陪我去看广洲湾大王公,就真的会使我有所收获的了。
滘脊村,是一条多姓聚居的村落,有招姓、赵姓、张姓和卢姓,人口虽然不多,仅六百多人,但村落分散,是由好几条自然村组合而成。我外公外婆所居住的这条小村庄,叫滘脊张村,实为张姓从南三岛湖村搬迁过来世居的村庄,都是一门族亲下来的子孙后代。在南三岛,与滘脊村同名的村庄也有,就是在巴东墟对上一点儿的那条村庄,它也叫滘脊村,那是一条何姓和庞姓世居的村庄。在习惯上,过去南三人以田头为界,把田头以东的地方叫东水,把田头以西的地方叫西水。南三岛的乡亲为了区分这两条村庄,就根据它们所处的地理位置,把它分别称为东水滘脊村和西水滘脊村,这样也就不致于把这两条村庄混淆起来。如果不是敬芳舅爹这样告诉我,关于这一点,这也是我过去从未所知道过的。南三岛呀,在我的心目中,你有太多的未知数,南三岛呀,作为一个移民海岛,它有很多宝贵的东西需要我们去理解,去挖掘。我想这也只能是一个机遇上的事情了。其实,那时于我来说,因不是在南三岛出生,更不在南三岛读书和生活,只不过是在我每年的两个寒署假期间,才有机会返回南三岛乡下住上些时日,体验一下我那早已向往的乡间生活,因之我对南三岛的了解总是有限的,是肤浅的,所以我总试图着争取有更多的机会去了解南三,去认识南三。这也就一直成为我一个未了的心愿。在表哥表姐和表弟表妹当中,因性情的投合,我与华安哥在一起的机会最多,他虽然年长不了我多少,但他很明事理,生性又乖巧,最能体贴关心人,因此他留给我的印象永远是那样的深刻而美好。在回南三岛的日子,我自然就会更多的与他呆在一起了。从前华安哥与我去捉过田蟹,去塞过垉,去掏过鸟蛋,去采过蜂巢,去吃过仙人掌的果子……在回到南三岛的日子,也时常令我想起与华安哥呆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想不到今年我又在夏天的署期里回到了南三岛,又可与亲人们在一起了,思来想去,也真令我畅快无比呀!
这天夜里,在与乡下的亲人们见面之后,我早早就乘着这美好的月光,走出村子外围,在细细地观看着那悬挂在天际上的月爹。在皎洁月光的俯照下,我的影子就随身旁摇曳的木麻黄树轻轻地晃动着,大地一片寂静,四周漆黑一团,间或有几只小萤火虫在树丛里飞来飞去,在漆黑的夜里划出几道优美的弧光来,给这僻静的郊野带来一点儿生机。在南三岛的乡间,这地方虽然穷,但这里空气清新,这幽静的乡趣野景,这到处一片青葱和生机昂然的木麻黄林子,都不无给你留下深刻而美好的印记。
来到一片空旷地带,月色就变得更加柔美了。月爹它在天上轻轻地飘移,不时地穿过云层,向漆黑的大地投下满地银辉,而地面上的小草也在承载着月光的温柔,含蓄地发出沙沙沙的微笑,深情地拂弄着月光的影子。我一个人静鸡鸡的站立在这月光铺撒的大地上,也投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我向前走动了,影子也就跟着我向前走动,我停住了,影子也就跟着停住了,但天上的月爹它仍在轻轻地飘移。我举目仰视这寥廓的天空,顿感到它深邃得简直无边无际,飘渺空灵,上苍的世界不知又是怎样的呢?我不禁生出这么一个奇怪念头来。是啊,这月爹全世界也就只有一个,在南三岛看月光,和在其它别的什么地方看月光也会有什么不同的呢?这样想来,我不禁也就在心里笑了起来。
在不知不觉中,我乘着凉嗖嗖的夜风又来到了村西南那片熟悉的水田。这片水田就在滘脊村岭背的脚下,那里有一丘水塘,是我过去时常与华安哥和华兴表弟他们在那儿戏耍的地方。这丘水塘宽阔大约有三百来平方,因它的形状近似一只鸭子,故这里的乡亲们就把这丘水塘叫做鸭塘。水塘中,有些小量的鱼儿、虾儿之类的水生物生活在那里。我记得从前在这儿游泳,也时常被这些鱼儿虾儿在水中碰咬,那种感觉总是酸溜溜的,但这也不恼人,毕竟它们是无知的啊。在夏天,乡亲们还时常把牛赶到这儿来洗澡、降署,还时常在这儿的清水里洗却劳累了一天的污垢和疲惫。这丘鸭塘,常年水满,即便在干旱季节,也是如此,我从未见它干沽过,而且它的水很清,几乎清澈见底。鸭塘就是这方圆附近最大的水塘了,在这常年干旱的南三岛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因而我也常常想起鸭塘以及与鸭塘有关的事情来。有一次,天气很是炎热,中午时分,我就偷偷地来到鸭塘,马上脱掉裤子,成个干溜溜的扑通的一声就立时跃进了水塘,这天气闷热得简直就叫人透不过气来,可我在水塘里感觉就大不一样了,清爽惬意,神情悠然自得,其乐无穷。我真的有点儿乐水忘返了。如果那天不是外婆发现我中午还没吃宴,让华兴表弟来鸭塘寻着我回去,我真的不知道要在鸭塘里泡上多长的时间呢!我今夜站在月光下,看这鸭塘里水波涟漪,在月光的泛照下,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温情而含羞,妩媚而动人。它竟是那样的风情万种,撩人心弦哪。
我这个人总爱联想,只要一回到南三岛乡下,就会漫无边际的想起从前所经历过的一些事情来,深深地沉浸在一种美好的回忆之中。我想在这风雨中一路走过来的南三岛,数百年来它必然有其威武动人的地方,可外界知道的又有多少呢?默默无闻的南三岛啊,你永远的是那样的沉默和纯朴,难道你永远真的是那样不为人所知道吗?这天夜里,我孑然的身影披着月光的深情徘徊在滘脊村四围的乡间僻野里,有时行走,有时站立,在细细地品味着我所熟悉的乡村景致。这天夜里,我回到下榻的屋里,已是快凌晨一点了,虽然感觉有点儿累,但我的心情是畅快的。我很快就掩卷而眠,呼呼的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起来,我步出下屋前面的小院子,就已看见外婆与华安哥蹲在地上翻弄着薄箕里的白眼豆。我觉得好奇,就走上前去问外婆,你们这么早就起来了,都在干些什么呢?我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在外婆的身旁蹲了下来。外婆和华安哥见到我就很温存地向我笑了。外婆问我,为什么这么早就起了床?好像你昨天夜里很晚才睡去呀。华安哥咧着嘴儿对我说,阿奶昨日就发现有一篮笱白眼豆被虫滚吃了,今早起来后,阿奶就叫我帮手把这些白眼豆倒出来放在薄箕上一齐把那些小虫子挑出来,等一阵儿日头起的时候,把它翻晒几个钟就好了。外婆对我说,你昨天不是说过吗?要去看广洲湾大王公庙!是啊,去看大王公庙,一直是我一个未了的心愿,我今次返回南三岛,就是要去看一看外公外婆早已跟我说过多次的广洲湾大王公庙的。见外婆主动提起这件事,我自然感到高兴,当下就对华安哥说,如果今天你得闲,就一齐陪我去看广洲湾大王公庙吧。华安哥听我这么一说,就立时转起身来拉着我要去饭厅里吃朝,说要去就趁早去,如果迟去了,日头会很晒的。于是,我就随华安哥回到饭厅里匆匆的吃了几根番薯,喝了几口粥饮,就随他上路去了。
夏天的南三岛,虽然月头毒辣辣的,但此时的清晨还感觉不出它的威严来。我趁日头未升晒,就与华安哥一路小跑的向广洲湾大王公庙进发。
蓝天下,有悠悠的白云在飘移。我看到前面的沙光小路一直延伸至那逶迤连绵的木麻黄林带深处,两旁是轻微陇起的沙丘,沙丘上长满野草和那些叶子尖利的鸡屎藤,间或旁边还有一些簕芥和仙人掌丛,上面飞闪着一些野蜜蜂,它们在微风的吹拂下,一切都显得那样的悠然和恬静。这是我在南三岛乡下随处都可看见到的一道熟悉的风景。我不但多看不厌,甚而还感觉到在它背后的那一种神韵来。木麻黄是南三岛最为常见的一种热带乔木,它常年生长在干旱咸苦的海滩和沙丘上,但它的生命力旺盛,它总是把根须深深地伸入到地下,吸吮着仅有的一点点儿水分就顽强地生长起来,在无遮无掩的海滩和沙丘上撑起一片满眼绿色的世界,手挽手地连成一片,就像一道绿色的长城紧紧地护卫着沿海的村庄和农田,遮挡着那随风刮起的漫天风沙。可以这样说,如果南三岛一旦没有了木麻黄树,失去了这一道天然绿色屏障,南三岛就将不再成为其南三岛了。
我们顺着这条弯曲的沙光小路不时穿过一片片浓密的木麻黄林带,一路向西南行进,约莫走了走半个时辰,终于来到我日思夜想的广洲湾大王公庙。远远看去,这座砖瓦结构的大王公庙静卧在灿烂的阳光之下,屋脊上的黄瓦被阳光照射得闪烁着耀眼的光彩。在它前面,西南方是一片开阔海湾,有很多归航的渔舟正在广洲湾内停航泊锚,有几只低飞的海鸟正穿梭在渔舟的桅杆之间,几个渔民正从渔舟上架着的木梯走下来。这片海湾给人带来一种温馨恬静的感觉。来到近前,我看到大王公庙是一座古老的建筑物,四周墙壁和屋脊上的黄瓦已显得很破旧,看得出已有些年份了。有好些香客携着篮笱,带着拜祭的贡品,带着虔诚的心态,正在陆陆续续走进大王公庙内上香朝拜,其虔诚的样子看了真着实让人感动。在南三岛乡下,每天来这里朝拜的人还真不少哇,有的甚而是南三岛以外的人也前来朝拜。
总之,我看得出大王公庙这里肯定是常年香火旺盛,香客来往不绝的了。华安哥对大王公知道的也不多,因而他也不可能很详尽地告诉我许多关于大王公庙的情况来。他只能就他的所知告诉我了。
华安哥对我说,大王公这个名称据说还是当年皇上所恩赐的,这里供奉的神公很灵,南三岛出海捕鱼的渔民和很多从这附近海面上来往行走的船只,都喜欢到这里来朝拜,烧上一把香,说出自己心中的祈求之声,祈祷出海远航,大吉大利,平安归来,因而久而久之,大王公庙的香火在这南海一带就久负盛名了。
华安哥与我一起走进大王公庙,也随正在朝拜的乡亲点上一把香就跪地朝拜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着祈求之语。我也学着华安哥的样子跪地叩拜,双目微闭,双手合拾,心里在说,大王公神灵呀,请保佑我吧,出入平安,万事通顺。跪拜完毕,有一乡亲见我面生,就好奇地指着我说,这侬儿我好像从未睇冲过,你是从哪里来的呢?我看这说话的乡亲是位上了年纪模样的老者,大约有七十出头了吧,但看上去,他面色黑黝红润,两眼发光,烔烔有神,说话声若洪钟,给人的感觉是一位历经沧桑风雨磨难的长者。见到这位乡亲这样问我,我显得有点儿害羞,就很腼腆地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我才告诉他:阿公,你好,我是第一次来大王公的,我是从西营来。
哦,难怪我看你这么生面呢!你很了不起,我看你刚才跪拜时的神情很特别,是极少看到过的那种虔诚,你是个善良之辈,日后做事定会顺心顺手,定会有出色的!
我想不到与阿公初次见面,他就对我大加赞赏。于是,当下就很谦和的对他说,阿公你过奖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我知道广洲湾口有座大王公庙,它有过一段历史,而我知道的又不多,所以我就来这里看看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阿公听后朗声笑了起来。我看你这个侬儿呀,心很诚,心很纯,将来必是好人一个!
听阿公这样一说,我眼睛不禁一亮。是呀,将来能成为个好人也的确不容易。这需要付出多少心血和追求才能达到的啊。
这时,华安哥走上前来,见我正与阿公在说着话儿,他就拉了我一把说,虾仔,我看时光也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儿回家吧。
那位阿公见到华安哥是与我一起来的,就细看起华安哥来,不一会儿,他就对着华安哥笑着说,你不就是滘脊张村张敬芳的大侬儿吗?你②老豆可是个天底下最忠厚善良之人。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我从前还去过你家里,那时你尚小些,想不到你现在也长这么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呀!哦,原来这位阿公识得我舅爹!
是吗?我已没记性了。阿公,你是哪一条村的?华安哥很礼貌的问起阿公来。
雷锡村,就在这前面不远的地方。阿公这时来了兴致。
哦,那你是姓陈,与我虾仔同姓了。华安哥自言自语地说。
阿公显得有些惊奇。是吗?你是那条村的?老伯不禁问我。
我笑了笑,就对阿公说,我在西营出生,祖籍南三岛田头村。我不禁在想:雷锡村,不就是从前的广洲湾村吗?这位阿公怎么也会姓陈呢?
这时阿公对我说,雷锡村是从田头村北房迁移过来的,全村都姓陈,都是一门族亲下来的子孙后代。那我们真是一家人了!
听阿公这么一说,我在心里感到热乎乎的。我真想不到啊,田头村还有族亲迁居到这里。这是我从前所未知道的。
是啊,我在雷锡村还有很多亲戚呢!凤鸣舅、凤连舅,他们都在雷锡村。见阿公也是雷锡村人,华安哥也就多说了几句。
这我知道。你阿褒是从雷锡村嫁到滘脊张村的。阿公好像对舅爹的家事了如指掌。
见是同宗长辈,我不禁对阿公徒增了几分亲切之感,跟他说话也就不显得落生了。
那你知道当年法国人入侵广洲湾的事儿吗?我对阿公说。
当然知道!那时我尚小,还只有一岁多一点儿。是后来阿爹阿奶告诉我的。阿公说着就带我和华安哥走出大王公庙,来到海边指着前面开阔的海湾对我们说,当年法国鬼就是从这里登陆侵占广洲湾的,继而又不断向西北扩张占领地盘,霸占了我们的大片土地,广洲湾村坊这一带民众可受苦受难了,常常受到法国鬼的欺凌和压迫。到了后来,当年的日本猪也是从这里登陆占领广洲湾的,对广洲湾村坊民众进行疯狂的烧杀掠夺。总之呀,这个风雨变幻的广洲湾,历尽了苦难,饱尝了艰辛!
可惜呀,现在真正知道和了解这一段历史的年轻人不多啊。阿公刚说完,又自言自叹。
那到了你长大懂事时,你看到过广洲湾村坊民众反抗法国鬼的情景吗?其实,我今次来看广洲湾大王公,无非就是想知道它的历史,想不到我竟与眼前的这为阿公不期而遇了,这可真是个难得机会呀。我接着向阿公提问。
当然看到过啦!阿公神彩飞扬地对我说:如果当你的家乡遭到外族侵略,你肯定不会无动于衷,你肯定会举起反侵略的义旗,你肯定会挺身而出去捍卫你父母妻儿老小的生命财产!我记得是光绪二十八年的夏天,有一次,有几个法国鬼独自离开兵营进入雷锡村抢劫财物,刚进入村口,就看见一个长得漂亮的夫娘儿,于是,就色眼迷迷的跟上了,对她动手动脚,其中有一高挑的法国鬼旁若无人,伸手就要去扯那个年轻夫娘儿的上衣,那个年轻夫娘儿被惊吓得哭喊起来。此时,前来解救助阵的乡亲们见法国鬼如此肆无忌惮,一个个怒目而视,手持木棍向法国鬼逼近,只见一个身手不凡的年轻人一个箭步冲上去,闪电般的三拳两脚就把那法国鬼打翻在地下。另外两个法国鬼见状就叽哩咕噜的大喊大叫起来,马上拉开手中的枪栓,举枪就要向那年轻人射击,结果被旁边的另一个年轻人用一根木棍横劈过去,把他们的枪口打歪了。此时,其他乡亲也一起蜂拥而上,立马就把他们的枪支抢了过来;接着,就把仇恨的拳头对着这三个法国鬼狠狠地揍了一顿,把他们揍得死去活来,哭爹喊娘。那一次啊,真解恨,差一点儿收了那三个法国鬼的米簿!从那以后,法国鬼在南三岛就再也不敢随便出来横行霸道了!
呵,这就是当年广洲湾村坊民众抗击法国侵略军的一个缩影!是的,在侵略者面前,在亲人遭受到侵害残杀的危难时刻,广洲湾村坊的民众只能举起不屈的头颅!只能以铁拳去痛击烧杀掠夺的强盗!只能用一种无畏的精神去捍卫我们的家园!……
在返回的路上,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我一路行走,一路思索。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强盛,才是人民安居乐业的根本,如果一旦离开了这一点,那么这个民族就是一个悲哀的民族!没有希望的民族!我想不到平时温顺善良甚而让人觉得有点儿柔弱的南三人啊,其实是坚强勇敢和英勇无畏的!我真的为英雄的广洲湾村坊民众而感到骄傲与自豪!
当我怀着一种兴奋的心情回到滘脊村时,我所深深挚爱着的玉泉父亲也回到滘脊村来看望我了。见到玉泉父亲,我很是高兴,我连忙跑过去把今天上午华安哥带我去参观广洲湾大王公庙的事儿告诉了玉泉父亲。我说,广洲湾那地方真了不起,广洲湾大王公庙的历史,见证了法国侵略军侵占广洲湾的历史。它是一个重要的历史证据啊!
听到我的说话,玉泉父亲高兴地笑了。无论任何时候,父亲对我都是那样的关爱,时时惦记着我,每每鼓励我,要多读书,明事理,做好事,不要随随便便浪费每一天宝贵的时光。他常常对我说,早起三朝就顶一天,学不学到知识,就看你勤不勤奋了,关键是在于你的自动自觉呀!父亲虽然没念过书,但他从来就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因此,他总是处处的引导我们兄弟几人。我们时时听来,时时紧记,时时思索,时时受用。
玉泉父亲这次是专门回滘脊村来看我的。我自然就很乖巧地告诉他,我在乡下的一切都好,不是整天的撒野得不可交关,而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既适时参加了劳动,开阔了视野,也做好了功课,背诵好了作文,一切都做得那么归班到位。父亲听到后甚感满意。他得意地对我说,你这个契弟仔就是不一样,做什么事都不用我去操心挂肺的!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做工了。
你忙你的去吧,我都这么大了,我会管好自己的。你就放心去做工吧。我深深地知道玉泉父亲做工的辛劳,我也就对他安慰起几句来。我真的希望通过自己的作为能减少父母对我的牵挂啊。
这天晚上,玉泉父亲与我一直聊到深夜,直到我眼皮打架了,他才叫我上床休息。这天夜里,我与父亲在滘脊村同宿一张硬板床,很安然的就进入了梦乡。
到了第二天早上,阳光从窗棂的间隙射到我的床头,我才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我睁开双眼,在屋内四围看了看,发现父亲已不在房间了。我估计他已早起,说不定正在与外公外婆和舅爹舅母他们在倾谈呢。我连忙从床上翻起了来,手脚很麻利的穿好衣服,很快也就出到院子中央。果然正如我所料,玉泉父亲正在与外公外婆他们在一起面对面地交谈着。外婆见到我已起来,就走上前来拉我过去在玉泉父亲的旁边坐下。我一一跟外公外婆和父亲打过招呼后,就静静地听他们交谈了。
外婆对玉泉父亲说,华安昨日已带虾仔去看大王公了,我看得出他很高兴。
我昨日来到时,虾仔已告诉我了。这样对他增长见识有好处。年青人嘛,就是要多知多问多会!父亲说完,就给外公外婆添上了一杯茶水。
是啊,后生仔脑筋灵活,多了解知道一些广洲湾大王公的事情其实也是很好的,关键是要用心入脑去记,懂得历史,才能开创未来呀。玉泉父亲接着又对外公说。
我看虾仔这外生很有灵性,以后放假你就让他多来滘脊村吧,一来可多看看乡间风景,二来可学着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对他今后锻炼成长会有好处的啊。外公在对我赞赏的同时提出了他的主张。
玉泉父亲听了后就说,这个很容易,只要他肯来。玉泉父亲从来都是会支持我的,只要对我学习和做人有帮助的,更何况是回南三岛滘脊村呢?
这天早上,玉泉父亲与外公外婆他们一起吃完朝后,他就匆匆返回西营去了。我目送父亲远去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前方的沙光小路上,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真是儿行千里父担忧啊!我只是回到南三岛乡下的滘脊村,玉泉父亲就时时记挂起我来了,更何况今后是出行百里千里呢!呵,我在心底细细的品味着父亲对我的那份深沉的爱!
自从去了一趟广洲湾大王公之后,我几天来一直闷闷不乐,整天沉思在广洲湾的那段历史上,言语也比平时少多了。外婆以为我那儿不舒服了,就关切地问我:虾仔呀,是不是哪里抵力呢?
我说,不是的,外婆请你放心。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这几天的确也太沉闷了,这样下去可能会令外公外婆他们担忧的,于是,我就笑了笑,然后就拉着外婆的手说,我想改天再去一趟广洲湾大王公。
这有多难呀?那我就叫华安陪你再去就是了。外婆对我说。
不用了,我找个合适的时间自己去就是了,不用再麻烦华安哥。
我想,我已经知道大王公的准确位置,再去也不难,就不打算再叫上华安哥了。外婆见我是这个意思,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我在滘脊村的日子匆匆而过,转眼间,夏天的署假就要行将结束了。整整一个假期,我在滘脊村都做了些什么呢?我在详细地梳理着我所经历过的事情,每天除了不是跟表哥表姐他们去地里劳动,就是与表弟他们去牧牛和康鹅,经历的事体倒是充实的,其情之乐,不用细说。但是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广洲湾大王公庙给我留下的印象最为深刻,可是,我对它的了解却不是很多。这不能说不是一个遗憾。我想我后天就将要离开滘脊村了,所以无论如何,明天一早都要再去一趟广洲湾大王公的了。连续几天来,我一直在思索,为什么很多南三人对广洲湾的历史不清楚,甚而一问三不知?为什么一个见证广洲湾被侵占的重要历史文物,却无人问津?这难道只是一种疏忽吗?那可是一种对历史的疏忽呀!
第二天一早起来后,我就按照华安哥那天带我行走的路线一路小跑的向广洲湾大王公进发。虽然沙光小路难行,有时行走得太快时人还会往后退,但是我尽量挑路边有草坯的硬身地方落脚,这样行走起来就不至于很费劲了。不到半个时辰,我也就来到大王公庙前了。我想那天我见到的那位阿公不知是否还在?我这次来能在这里见到他吗?我一边在心里这样想着,就一边匆匆的走进大王公庙,双眼四处张望,希望能看到那位阿公,可是,无论我怎么搜寻,也看不到阿公的影子。我真的很后悔,那天为什么不再详细地向阿公了解更多的关于广洲湾的历史呢?后来,我就一直再没有遇到那位阿公,心中顿感怅然无比。那天上午,我怀着一种郁郁寡欢的心情很无奈的离开了广洲湾大王公庙。由此,大王公的历史在我心中成了一个未解之迷。大王公啊,广洲湾的大王公,你是神灵的归宿吗?你是天地意韵之所在吗?你可是见证了这一百多年来在风雨飘摇中走过的广洲湾村坊的坎坷之路呢?我呵一直在遥想着当年法国人入侵广洲湾,如何在广洲湾村坊给民众所带来的深重灾难,以及广洲湾村坊民众在法国侵略军的铁蹄之下所遭受到的屈辱!广洲湾啊,广洲湾,我日后终将要读懂和铭记你那段屈辱的历史。
这就是我早些年所知道的关于广洲湾大王公和广洲湾村坊民众抗击法国侵略军的些许旧事,如今想起来还是感触良多的啊。……
时光匆匆而过,日子在我们不经意间就悄悄地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溜了过去。后来,由于读书和参军的缘故,我再也没有如先前那样每年都有两个假期常常返回南三岛乡下,特别是由于从军之后,更无机会返回南三岛的滘脊村了,所以早年间留在我心中的广洲湾大王公的历史依然沉淀在我的心底,每每想起,心中总也感到有一缕淡淡的哀伤,并且这种情绪随着岁月的增长显得越加浓烈。我想我应该是要择个良辰吉日再返一趟南三岛滘脊村,再重返一次广洲湾大王公庙,再重温一次历史的感悟,以了却心中那份长久的追忆了。这个心愿在我离别南三岛多年之后的有一年夏天,才终于促使我重返了一次广洲湾大王公庙。
来到到广洲湾大王公庙,我看到这里香火依然旺盛,来这里朝拜的香客依然不断,在阳光的照耀下,它让人感到是那样的庄严和神圣。海湾内,有很多艘渔船正抛锚落帆,这些归航的渔民,带着欢乐的心情,带着丰收的喜悦,神色欢欣,还时不时的哼出几句咸水渔歌来。海湾内,波平浪静,只见微风吹过,顿然泛起一层层涟漪,那光景看上去,更使我们感到它显得是那样的安祥和恬静。远处,有一群低飞的海鸟滑行着优美的姿式,斜侧着身子,排成一溜长队,不断地穿越在海湾上空,时而飞低,在海面戏水,时而又腾空而起,掠过桅杆和帆影,发出呱呱呱的叫声。那叫声,是那么委婉、深沉和辽远,仿佛是在向人们宣告:这里是一快圣洁的静土!这里是神灵保佑的境份!
在广洲湾附近的几条村坊,我造访了一些当地老人,听他们讲大王公的起源和听他们讲关于大王公的种种传说,使我对大王公庙增加了许多感性认识。后来,我又去到图书馆查阅了有关历史资料,才总算弄清了广洲湾大王公庙的历史真相。
广洲湾大王公庙与其它神庙不同,这里供奉的是石头神。传说当年广洲湾沙腰村有一位曾姓渔民出海捕鱼,他一连几网下去,但捞起就只有一块石头。起初,这位曾姓渔民并不在意,捞起了又重抛入大海,到了第三网又捞起了这一块石头。此时,那曾姓渔民就甚感奇异,不禁就细看起这块石头来。只见它形状怪异,在阳光的照耀下,它还时不时的发出一种蓝色的麟光,当下他就惊骇不已。这是石头神呀!我们不敢怠慢它!于是,这位曾姓渔民就对石头神公说,石头神啊,请你保佑我吧,天天出海打鱼网网丰收,我将把你带回村中立你为神,让四方百姓乡亲日日来朝拜你!曾姓渔民这样说着,就再也不把这块石头重新抛入大海,而是把它供奉在船舱的一侧。接着,他又重新抛网入海进行捕捞作业。说来也奇怪,这天,那位曾姓渔民抛网下去,每网捞起的都是鱼,喜获丰收。归航以后,曾姓渔民没有忘记他许下的诺言,就很慎重的在村子的四周察看了一遍,最后选了一个他自认为是上好的地方,在广墩坡的沙丘上把这块石头立于其上,并奉其为网主公,逢初一十五就来上香朝拜。后来,广洲湾附近几条村坊的乡亲看到那位曾姓渔民自从在广墩坡立石头神为网主公后,事事顺心顺手,出海打鱼网网丰收,于是也纷纷前来上香朝拜,结果众乡亲都大吉大利,年景风调雨顺。自此,广墩坡便香火鼎盛,香客不断,祈祷之声不绝于耳。到了后来,沙腰村的乡亲认为,广墩坡这里地势高,朝向好,有瑞气,于是,大家就自发捐资在西岭脚建起了一座庙宇,把网主公迁入庙内供奉起来。
而后,我又查阅了有关资料,才较为详细地知道广洲湾大王公庙的历史。广洲湾大王公,又名靖海宫,或洪圣庙,始建于明万历年间,坐落于南三岛东南部广墩坡的西南面,面向辽阔的大黄江口,与东海岛隔海相望,东出为南海,西进为湛江内港。庙坐东南向西北,面宽三开间12米,深宽三开间20米,总建筑面积240平方米。至嘉庆年间,嘉庆皇帝曾敕封大王公为“敕赐靖海把港洪圣大王公”。再到后来,道光皇帝和光绪皇帝再次敕封为“靖海把港大王公”,并把其加封为南海之神。于是,乡民四时祭祀,过往船只也派人前来上香朝拜,大王公庙从此更是香火鼎盛,香客来往不绝。清光绪二十五年十月(1899年11月16日),法国政府通过军事和外交途径,强迫满清政府与之签订了《中法广州湾租界条约》,租借期99年,把原“广洲湾”的“洲”字改为“州”字,将遂溪、吴川两县属部分陆地、岛屿以及两县间的海湾(今湛江港湾)划为法国租界,统称“广州湾”,划入法属印度支那联邦范围,设广州湾法国行政公使署,受安南总督管辖。从此,广州湾成为一个独立行政区域。其范围包括:南部由遂溪县属的通明港起,向北至新墟沿官路为界至志满,转向东北至赤坎以北、福建村以南为界向东出海面,横过调顺岛北边水面,至吴川县属的兜离窝登岸,再向东至西炮台河面分中出海,东至南三岛,南至硇洲岛、东海岛外海面,直至通明港外三海里海面止,陆地总面积为518平方公里,从而导致了广州湾租界地域面积比原广洲湾的地域面积扩大了100多倍,从中可看出当年法国侵略者的狼子野心。可以这样说,广洲湾大王公庙见证了当年法国侵略军侵占广洲湾的全过程,它是这个历史事件的重要见证物。
关于广洲湾大王公庙,在南三岛的乡间,还广泛流传着两宗这样的传说。
其一,当年法国侵略军从广洲湾登陆时,正值风雨交加,海浪翻滚。其中有一名法国军官看到海湾的右岸有一高坡,高坡上有一庙宇,与庙宇平排的几座平瓦房已浸泡在一片海水茫茫之中,而处在中央的大王公庙,却安然无恙地傲立风浪之中。在它正前方的海面上,尽管白浪滔天,但根本看不到半点风浪,它依然没有受到任何的威胁。这名法国军官甚感疑惑,当下不禁在心中暗暗叫奇,于是,就连忙指挥手下的喽唆向大王公庙方向登陆上岸,以躲避风雨。可是,无论法国侵略军怎么努力,最终还是无法在这里登陆上岸,直气得这些法国侵略军目瞪口呆,懵懵懂懂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改道在前方不远的海滩登陆。法国侵略军登陆南三岛后,就在海边的高坡架起一些简易军用帐篷,临时驻扎安顿下来。但这天的风雨却一直下过不停,大风大雨就一直刮了三天三夜,弄得法国侵略军身心憔悴,狼狈不堪。后来,广洲湾村坊当地的民众说,这是大王公在显灵,是它在默默地抗击着法国侵略军的不良行径,中华大地的神圣领土,又岂能容你肆意侵犯的呢?
其二,南三有一游姓青年,一日跟随亲戚去广洲湾大王公庙朝拜,他见有很多香客从四面八方前来上香朝拜,于是,就在大王公的神像面前戏言:大王公啊,你为什么这样显灵呀?你真的是那么灵吗?你如果再显灵,我就给你喂屎!其时,正在朝拜的香客,见这名青年如此口出狂言,感到惊愕不已,但那青年依然若无其事,从庙宇内跨出扬长而去。有一上了年纪的老人看到那青年远去的背影就不禁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后生仔,三不识两,日后肯定交关!果然不出所料,那青年自此以后仿佛就好像变了个人样似的,整天精神恍惚,不吃不喝,人不人鬼不鬼的,到处游手好行。一日,他行至田头圩,便手抓一把人屎,放入口中就吃起来,不久就当场气绝身亡了。
以上这两个传说虽都是些题外之话,但从中也可让我们窥见当年广洲湾的历史原貌及其神秘的色彩!
从广洲湾到广州湾,从广州湾到湛江市,大海蓝色的壮歌,摇晃着广洲湾深沉厚重的历史;滚滚的南三听涛,真情地关注着南三岛前进的足音。从风雨飘摇中走来的广洲湾,淌过岁月之河。广州湾啊,你这段被侵占的历史,我们不可遗忘。我想广州湾人民率先举起反侵略义旗的伟大壮举,应当成为我们新一代南三人奋发图强、艰苦创业、振兴家乡的一个精神原动力!追寻广洲湾历史的轨迹,令我们平添一种报国情怀,滔滔南海可以作证,不屈的广州湾人民,在外族入侵的紧要关头,从不退缩,从不皱眉。
这些年来,从南三岛走出去的仁人志士,总是迈着坚毅的步伐,阔步走在风雨的长路上,历经艰辛磨难,在风里雨里拼搏创业,无畏无惧,无怨无悔,无往不前,无坚不摧!这种来自海岛文化所熏陶的思想底蕴,无疑成功地铸造了新一代南三人的求实进取精神。
中国建筑工程鲁班奖获得者、南三建桥第一人莫延昌,中国对虾加工出口大王李忠,在粤西建筑界有口皆碑的广东省人大代表李华盛,打造粤西最大肉食菜篮子基地的猪王李志民,粤西房地产界的天之骄子黄壮强、傅腾强,粤西饲料王国的缔造者郑石轩等等……这一大批从风雨飘摇的广洲湾走出来的仁人志士,他们以其求实进取和坚韧不屈的精神,创造了光辉的业绩!他们反哺家乡,关爱弱势群体的慈爱之心,正在谱写出一曲南三经济发展,社会文明进步,乡风纯朴和谐的美丽赞歌!
南三岛,一个崭新的文明之乡,将又重新站立在时代的潮头!
写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