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天外垂钓一朵云。”他说。
他的口中常常迸溅出这样的话语,致使大家对于这些偶尔出现的新奇词汇表现出习以为常。
他是怪人,暮春时节去赏花,赏出一脸的无可奈何与恍然悲凄,兴致所至偶会拾起花瓣几片细细观摩,再口中念念有词几句,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他看着天上的云,它们都有不同的颜色,在还带着一丝春寒的暮春,他始终找不到那一朵他最为心仪的云。夏天就要到了,他对自己说。他坚信,在春天和夏天之间,一定有一个特殊的时节,它有春天的一丝料峭的凉意,又有夏日那一缕闷热的暑气。少男少女们在那个季节里茁壮成长,相互诉说着那些关于诗歌的句子,那些瑰丽的奇异想象,以及一些关于情感的暧昧的诗词。他常常会一个人望着莫名其妙的远方。他读过一句话,无尽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他活在这个真实的人间,在这个凉薄的却又温暖的世间存在着,十几年的生活早已告诉了他什么应该是什么,谁应该成为谁,就好像他应该活成父母亲人们所期望的模样,热情,健康,自信,无所不能。但他没有,他活得像一片土地,一片家乡的土地,而这片土地带给他最初的记忆就是沉默——无边的沉默,就像他那不会表达情绪的父亲,他像大山一样沉重,却像大山一样给予他无边的安稳。
他出生在春天和夏天交接的季节,因此他拥有了春天的淡漠以及夏天的潮湿温热,他会将情绪都藏在心底,不愿显露,因为他按部就班了二十几年的生活告诉他人生就应该这样,在沉默里出生,也在沉默里消亡。父亲告诉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母亲告诉他应该怎么做才是好的,他成为左邻右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他藏起偷偷画下的云和天空下自在的松鼠,在语文作业本上写下“我认为绘画于我而言是一种浪费意义的存在”。
过度的压抑使他不再满足于追求诗意和具象化的意境,他无意中匆匆涂鸦的寥寥几笔在脑海中构建出一篇庞大的抽象化模型世界,他开始追求那种“浪费意义,靡费生命”的快感,他描写花的残躯和月亮的谢幕,一坛苦涩的死水使他着迷已久;在饱受职场打击和社会转型的凋敝后他按照上司的要求为公司设计出奇诡的绘画衣衫,成品流入市场后他在恍惚之间会悔恨却又转首投向新的创作。“只是按要求办事,这并不违背我的初心。”他告诉自己,这是适应社会,走向现实,他偶尔回忆起从前执着于美好意象的自己,觉得恍然像在昨天。
父亲的离去是最后一根弦的崩塌。
他似哭似笑,似懂非懂。他觉得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错。永远像大山一样的父亲这次风一样地离去了,没人告诉他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回想起过往的几年像是个噩梦,他决定推翻一切,追寻曾经的自己。
“我想去天外垂钓一朵云。”他说。
风又拂过,像是父亲说话了。
“做得不错,儿子。”